第四章 八 月(第2/21页)

梅茜并不打算干预这种事儿。在她看来,富裕又粗心年轻的人活该让人偷走怀表,只要窃贼有胆,窃得东西也算是奖赏。可她仔细去看那个受害者,认出那是黑头发蓝眼睛的休·皮拉斯特。她记得埃普丽尔告诉她休没有钱,丢了手表他可承受不起。她一时冲动,决定挽救一下他的疏忽大意。

她快步绕到人群后面。扒手是个衣衫褴褛、长着棕黄色头发的男孩,十一岁左右,梅茜离家出走时就是这个年龄。他十分巧妙地把休的表链从他的马甲里拉出来。看表演的观众里发出一阵哄笑,扒手趁机拿着怀表溜到了一边。

梅茜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吓得轻声叫了起来,试图逃脱,但她的力气比他大多了。“把它给我,我就饶了你。”她小声吓唬道。

他磨蹭着。梅茜看见那脏兮兮的脸上既有害怕,又有贪婪。接着他乖乖投降,把手表扔在地上。

“去偷别人的手表吧。”她放开他的手,这小家伙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捡起手表。这是一只带盖的猎表。她打开盖子,看上面的时间:三点过十分。在手表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托比亚斯·皮拉斯特

爱你的妻子

莉迪亚

1851年5月23日

这表是休的母亲送给他父亲的礼物。梅茜很高兴她及时救下了这块表。她合上表盖,拍了拍休的肩膀。

他转过身,一副很恼火被人打扰的样子,接着他惊讶地睁大他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罗宾逊小姐!”

“几点了?”她说。

他机械地去掏表,发现自己的口袋空了。“真奇怪……”他环顾四周,觉得是不是自己把表掉在什么地方了,“我可千万别……”

她亮出手表。

“老天爷!”他说,“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我看见有人偷你,把它抢了过来。”

“小偷在哪儿?”

“我让他走了。不过是个毛头小孩子。”

“可是……”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想让他拿走这表,但我知道你买不起新的。”

“你说的不是真话吧。”

“是真话。我小时候也偷过东西,不过从未被人抓住。”

“太可怕了。”

梅茜又一次觉得他挺讨厌。从她的思维角度看,他那种态度实在显得假模假式。她说:“我还记得你父亲的葬礼。那天很冷,下着雨。你的父亲欠着我父亲的钱,死了,但你还有外套穿,可我没有。这没说错吧?”

“我不知道,”他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我父亲破产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难道因为这个,我一辈子就得对所有的罪恶视而不见?”

梅茜吃了一惊。很少有男人这样呵斥她,可休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做了。不过她不想再跟他吵上一次。她碰了碰他的胳膊。“对不起,”她说,“我没有批评你的父亲,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为什么一个孩子要偷东西。”

他的语气立刻软化了。“我还没有感谢你抢下了我的手表。这是我母亲送给父亲的结婚礼物,所以不管值不值钱都很珍贵。”

“那孩子会找别的傻瓜去偷。”

他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他说,“你想喝杯啤酒吗?天气这么热。”

她正好也想喝上一杯。“好吧,谢谢。”

离他们几码远的地方有一辆装着大桶的四轮大车。休买了两大陶罐温热的麦芽淡味啤酒。梅茜喝了一大口:她太渴了。这啤酒比索利的法国葡萄酒更好喝。那辆大车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粉笔草草地写着一行大字:“带走酒罐它会爆掉你的脑代【5】。”

休总是带着一脸活泼相,现在却显得很是凝重。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发现没有,我们都是同一场灾难的受害者。”

她没有。“你是什么意思?”

“1866年发生过一场金融危机。出现这种情况,一些全然无辜的公司就会倒闭……就像队伍中的一匹马跌倒,会把别的马也拖倒一样。我父亲的生意破产是因为别人欠他的钱还不了,这让他绝望至极,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抛下我的寡母,让我十三岁就失去了父亲。你父亲养活不了你,因为别人欠他的钱不给,让你十一岁就离开了家。”

梅茜明白他这话的逻辑,但她心底里无法赞同他,她一直痛恨托比亚斯·皮拉斯特,久而久之,这种仇恨已经扎下了深根。“这不一样,”她反驳说,“工人阶层没法控制这些东西,他们只按照吩咐干活。老板们掌握权力,如果发生问题就是他们的错。”

休思索着。“我说不清,也许你是对的。老板们得到的回报肯定是最大的。但我敢肯定一点,不管老板还是工人,他们的孩子都是不该受责备的。”

梅茜笑着说:“我们能找到互相都赞同的观点,真令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