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折南枝

轿子里的南枝泪落两行, 她紧紧地咬着唇, 疼痛的感觉使她眼眶绯红, 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琴弦,所以有血肉都被七根琴弦剐得干干净净。

即然,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先毁了琴和手吧。

可她并不知道, 她的师父早就来了。

花问斋神情淡漠,看到城下化作灰飞的纸缚灵, 眼神淡得像水, 清彻冷静, 从容地挽了一下弦, 顷刻间,城下一片灰烬。

花清聊抱着琴, 目光一直盯着白帘之后的人影。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又觉得没有理由。

花清聊明明感应到南枝就在身边,但却没有她坐在那里的任何理由, 也没办法证明里面的人就是南枝。

他只知道,南枝病重,此时应该在盛家等着他们回去。

他还知道,南枝不可能坐在那里与师父动手。

噗!

墙角下面的少女喷了一口血, 膝盖上的琴弦都断了。

她望着城楼上那翻飞不止的白纱, 里面若隐若现,如昙花一样。

少女皱眉,自言自语:“姐姐, 你好固执哦。”

城楼上的姐姐真可真固执,宁可毁了自己的手,也不愿被她操控。

白色的纱帘在灵浪中飘开,像是沸腾的开水,像是翻滚的海浪,像是舒卷的云雾,里面的人也在这种濒临绝望的折磨中,恢复了意识。

南枝透过那飘飘荡漾的帘角细缝,一点一点地看清她的师父。

世上最惨烈的事情,莫过于我就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还将剑刺向我。

花问斋冷冷地看过来,他的那个角度,是真的看不见南枝的脸。

他薄唇轻启:“还有你!”

还有你这个琴技拙劣的琴师欠收拾!

南枝哭笑不得。

没有手指的手掌带着模糊的血抬起来,努力推掉头上的纱斗笠,她想着,她终于要与师父相认了。

花问斋飞到城楼上,离她还有些远。

但只要他再靠近一点,靠过来,她便能唤他一声师父,他也可以听得见。

只是,她如何期盼,师父也没有往这边靠近。

他说:“虽不知你是哪里学的极乐调,但天岚的规矩是,以极乐调危祸人间者,死!”

他一只手扶着琴,高高在上,睥睨着微不足道的她。玄衣在风中摆动,墨发在灵浪中逸动,一只手扫出一道玄光扑过来。

纱斗笠落地,她却没有半点反抗之力,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师父挥来这一击取她性命。

终是露一个笑容。

灵浪扩散,刺骨摧魂的风将外面的白纱掀起。

站在屋檐上不断思考的花清聊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看清楚了南枝的脸,还看到她的手已经没有了手指,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裙。

她的双眼透似琉璃,温柔乖巧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花问宅,没有绝望,没有痛苦,只是微微笑着。

“不!”清聊摊开琴,指尖扫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是希望设一个结界。

可是,他的结界还没布好,玄光错乱,一道又一道琴刃,残忍地凌迟着南枝的身体,鲜血溅开,像在白纱上作了一幅盛梅之画。

霎时之间,红梅朵朵,妖冶得令人窒息。

“他是南枝!”清聊悲痛地大喊,连哭带吼,那样绝望地说着。

那又怎样?

挡住她身影的血纱在玄光炸裂间缓缓飘下,将她血淋淋的样子完整呈现在花问斋面前。

哐!

花问斋手上的琴掉在了地上,几丝沉闷挣扎之音自脚下传来,琴弦摔得对断,他就站在断琴旁,看着一堆血纱中的南枝,她浑身是血,好像穿了一件比血更红的衣裳。

南枝嘴角不断有血流出来,紧咬着唇,也不能封住它的流失。

身后的琉璃瓦片又跌在屋顶上。

终于,这一切都结束了。

南枝以前很怕死,可是对于一个经过死亡的人而言,现在,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师父。”她的声音很小,随着她倔强的开口,鲜血从口中呕出来,彻底淹没了她的声音。

“为什么会是你!”花问斋一口血呕了出来,扎在他心上的锁心针震动着,强行封印的记忆正一点一点清晰。

同样的城楼,同样的琴,同样的血,还有同样的人。

他曾不惧一死也要守护的人,如今以最惨烈的样子死在自己面前。

花问斋每走一步,扎在心上的针就移出一寸,记忆寸寸涌起来。

记忆中,他挑起一个小姑娘的下巴:“既然你已经诬陷我要亲你,那就坐实它吧。”

他吻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连呼吸都屏住了,浑身犹在颤抖。

姑娘好甜,一吻就记住了。

花问斋又走了一步,每一步都是一个回忆,心上的针也移出一寸。

记忆中,他怀里搂着一个娇羞的小姑娘,同乘一骑。

他说:“等我给你猎只兔子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