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力悲伤(第2/5页)

邢至森没有回答他,而是拨开他的手,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陈斌在原地呆立半晌,眼看着警车一辆辆开走,感觉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向学校交代?

他颓然转过身,发现身后的学生们依然没有走,还吵吵闹闹地聚在一起。陈斌不由得勃然大怒。

“都别围着了!该吃饭吃饭!该上课上课去!”

其他的保卫干部们也开始动手疏散人群。学生们却始终拖拖拉拉地不肯走。撕扯了半天,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去行政楼!”顿时,学生们一呼百应。人群撤出了体育场,直奔行政楼而去。

陈斌愣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这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招呼上保卫干部跟着人群跑。

当大批群情激愤的学生吵吵嚷嚷地赶往行政楼的时候,方木一个人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的暖气很足,可是方木坐在床上的时候,仍然在全身发抖。

他感到恐惧。

今天早上的每个人都会感到恐惧。恐惧这校园里还会不会死人,恐惧下一个会轮到谁。

而方木恐惧的,是他自己。

当方木挤在人群中,极力向旗杆望去的时候,法医们正设法把女尸从旗杆上解下来。厚厚的雪披在早已失去体温的女尸身上,但是仍然能看出死者曼妙的身姿。

围观者在窃窃私语。有低声的惊呼,有哀婉的叹息,也有人紧紧盯住尸体,久久不能言语。

方木也被女尸完全吸引住。仿佛连接了天地的一片苍茫白色中,女尸露出的黑发默默垂落,眼角还有些许小小的冰珠,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女尸被慢慢地平放在积满白雪的地面上,身上的积雪开始剥脱,苍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方木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太美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方木却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用力摇摇头,竭力想把这个怪异的念头赶出脑海。可是他越努力,这三个字却越发清晰。

当死亡像艺术品一样被展示的时候,你会忘记心跳的停滞、呼吸的消失、瞳孔的扩散——那种种令人恐惧、令人生厌的特征都会忘掉。你甚至会欣赏那黑衣使者挥起长镰刀时的锋芒毕露。

方木的手渐渐攥紧。

从容掌握他人生命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他感受到的。

“散开散开,别围着了,没什么好看的!”

警察粗暴的吆喝声让方木回过神来。重新站在冰冷的雪地上,他竟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切的恐惧。

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在寝室里坐了多久,方木才感到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脚底有湿冷的感觉。方木低头看看,鞋子上的雪已经化开了,混着鞋底的泥,在地面上留下污浊不堪的脚印。

方木站起身来,走到窗台下,拎起一个暖水瓶,晃了晃,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热水。

喝了几口温吞吞的水,方木盯着水泥地面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脚印。看了一会儿,他又把视线投向前后左右的事物。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陌生。那油漆斑驳的双层床、凌乱不堪的被褥、墙上体育明星的海报、床下乱七八糟的鞋子,仿佛都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或者,改变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方木感到全身僵硬,刚刚回到身上的热气,仿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为什么能感受到——他?

尸检报告和现场勘验报告很快送到了丁树成的办公桌上。

女性死者名叫宋飞飞,师大经济系三年级学生,甘肃人。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一丝不挂,被捆在操场西南角的旗杆上,嘴里还塞着死者的内裤。在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其他衣物。尸检结果表明,死者的处女膜呈陈旧性破裂,但没有发现当晚行房的痕迹。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但是在血液中发现了经黏膜渗入的乙醚成分。由此,可初步推断死者曾被人麻醉。之后,她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剥光衣服,捆在旗杆上。从死者身上的勒痕来看,死者曾有过短暂的意识恢复,并有过挣扎。当晚气温大约为零下24℃,死因不言而喻——死者是被活活冻死的。

男性死者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死者叫贾连博,与女性死者同为经济系三年级学生,河南人。经调查,他与女性死者生前为情侣关系。从尸检结果看,死者头部有大约3厘米的头皮裂伤,疑为钝器击打所致,但是不足以致命。最终置他于死地的是插在死者后脖颈上的冰凌导致的脊髓损伤。根据现场的情况,尸体被发现的位置上方是体育场的外墙,顶端的水泥外沿还残留着断裂的冰凌。看起来,他的死似乎是一宗意外。但是,由于当晚的气温较低,死者头上的冰凌如果要落下的话,应该是受到过外力撞击的结果。勘验人员曾登上死者上方的体育场台阶进行勘验。可是,由于当晚曾有超过11厘米的降雪,所以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