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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介出了宾馆,走在通往东京车站的长长的人行道上。雪继续以相同的节奏纷纷扬扬地飘落着。

根岸典子的话在他脑海中萦绕着。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未曾谋面的梶川幸广的说话声:“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

可是我和你的情况不同啊,梶川先生。

如果是站在你那样的立场上,我也可以说出那样洒脱的话。可是,现在的我……

平介再次感到胸闷。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向外膨胀。他觉得站立都很困难了,就势蹲了下去,脖子上的围巾滑落到了地上。

雪花不断地被沾湿的水泥人行道吞噬着……

明知不可能积存,却还执着地飘落着的雪花让平介联想起天真无邪的孩子。

“您不要紧吧?”有人问。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平介没有看对方,只是抬起一只手:“啊,我没事。谢谢你。”

他站起身来,重新围好了围巾。关心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公司职员打扮的男子,穿着羊毛色的大衣。

“您没事吧?”男子又关切地问了一遍。

“啊,已经没事了,真的,谢谢你了。”

公司职员打扮的男子微微一笑,朝着和平介相反的方向走开了。目送他远去之后,平介继续向前走。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心里想。

不用任何人教我,该怎么做,其实几年前就知道答案了……

快到家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或许他家这一带本来就没有下,因为地面都没怎么湿。

走廊里的门没有上锁。直子脱下来的鞋整齐地摆在门口。平介向里面望了一眼,直子不在日式房间里。平介顾不得解围巾便来到楼上,敲了敲直子的房门。里面没有应答。

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并没有她的身影。桌子上读了一半的袖珍小说敞开着。

那就是在卫生间吧,平介歪起头想。可是那样的话,卫生间门前应该有拖鞋啊,自己上来时好像并没有见到拖鞋的影子。

平介下了楼,发现她果然不在卫生间里。他来到日式房间,刚想看看她在不在厨房里,忽然,他觉得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落地窗开着,平介来到窗前向院子望去,发现直子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她身前有一只猫,浅黄色的身上带条纹的猫。是谁家里养的猫呢,脖子上还系着一只项圈,项圈上有一个小铃铛。

直子正把鱼糕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它吃,那只猫看起来吃得很高兴。

平介“当当”地敲了敲玻璃,直子回过头来,她脸上挂着最近鲜有的柔和的表情。平介想,对了,她原来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不过,直子的这一表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看到站在窗前的平介,她的这一表情马上消失了,就像刚刚绽放的花蕾马上就凋谢了一般。

平介打开落地窗。正在吃着鱼糕的猫戒备地弓起了背。

“哪里来的猫?”平介问道。

“不知道。最近经常闯进院子里。”

大概是听到了平介说话声的缘故吧,猫穿过篱笆逃开了,只有吃剩下的鱼糕还留在枯萎了的草坪上。

直子脱掉凉鞋,从平介身边走过后进了房间。她将手里剩下的鱼糕用纸巾包好,放到了矮脚饭桌上。

“关于滑雪的事,”平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你还是去吧。”

直子听了之后,全身的动作都静止了,看上去很困惑的样子。她回过头看着平介,微微皱起眉头应了声:“啊?”

“滑雪之旅,你不是收到邀请函了吗?那就去参加吧。”

直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着他的脸。

“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去。你不是很想去吗?”

“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这么说的吧?”

“不是,我真的是那么认为的。”

直子接连眨了几下眼睛,压低了视线,一副揣摩平介本意的神情。

她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平介,摇了摇头。

“我不去。”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像戴着能乐用的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地想要走出日式房间。平介冲着她的身后大喊了声:“藻奈美!”

直子停住了脚步。她的心情失去了平静,这一点可以从她肩膀一上一下的变化中看出来。她回过身来,眼睛开始发红。

“为什么?……”她小声说道。

平介关上落地窗,身子转向了她这边。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让你饱受煎熬,都是我不好。我现在所能说的,只有这一句了,“对不起!”平介站在原地低下头去。

地球好像停止了运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之后,各种声音又都灌入他的耳朵:汽车从门前经过的声音,小孩儿的哭叫声,谁家的立体音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