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5页)

他一声叹息,接着说:“回头看看,我能看到我已经对我的生活不满很久了。我盼望着四处游历。在我那段人生中,我厌弃了被束缚在办公桌前。我的哥哥好几次斥责我对家族事业不上心,现在我终于回来跟他一起了,他又说我没有全身心付出。但是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我不想安定下来,我想要充满冒险的生活。我想要看看世界,去往荒野之外……”

他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不论怎样,您也不想听我讲我的人生故事。我去往南非,露易丝与我一起。坦白地说,我们之间相处得并不好。我很爱她,但是我们不断地争吵。她讨厌在南非的生活,她想要回到伦敦和 黎,所有那些精致高雅之地。在南非待了一年之后,我们就分开了。”

他叹了口气。

“可能我那时候应该回家,回到自己如此厌弃的安稳生活中。但是我不想。我不知道我的前妻还会不会重新回到我身边。可能她会认为她有责任这么做,她是个有责任感的伟大女性。”

波洛注意到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

“但是我应该多为诺玛考虑。嗯,我确实该这么做。那孩子跟她母亲生活得很安稳。我为她做了很好的财务安排。我偶尔写信给她,给她寄礼物,但是我从未想过回到英国去看看她。这也不全是我的过错。我想我的生活方式是一种跟她完全不同的方式,对于孩子来说,一个总是来来去去的父亲,可能会打乱她内心的平静。总而言之,我想说,我这么做是最好的安排了。”

雷斯塔里克的语速越来越快。面对一个怀着同情心的倾听者倾吐一切,可能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心理抚慰。这是波洛之前总是会留意到并且不断加以鼓励的反应。

“您从未因自己的原因返家吗?”

雷斯塔里克非常坚定地摇摇头。“不,您看,我一直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那种我想要的生活。我从南非去往东非。我在商务上做得很不错,凡是我经手的事业都很兴旺,有的项目是和他人合伙经营,有的是自己独立经营,做得都很好。我总是在森林里长途跋涉。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是个天生喜爱户外生活的人。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当我跟我第一任妻子结婚的时候感觉自己陷入牢笼,无法忍受的缘故。是的,我享受自由,我不希望回到这里的那种安逸生活之中。”

“但是您最终还是回来了啊?”

雷斯塔里克叹了口气。“是的,我还是回来了。啊,是的,我想我是老了。除此之外,我还跟另外一个人合作了一个非常不错的项目。我们取得了一项特许权,这会带来丰厚的利润。这需要在伦敦商谈,我本来可以拜托给我哥哥的,但是他去世了。我还是这家公司的股东,我可以回去自己经营。这是我第一次想这么做——我指的是回到城市的生活中。”

“可能您的太太,我是指您的第二任妻子——”

“是的,我明白。在我哥哥去世一两个月之后,我跟玛丽结婚了。玛丽出生在南非,但是她来过英国几次,她喜欢待在这里。她特别想拥有一个英式花园!

“至于我?我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可能也会喜欢在英国生活。我也想到了诺玛。她母亲两年前去世了。我跟玛丽谈到了这一切,她很愿意给我女儿一个家。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美好,因此——”他笑了起来,“——因此我回了家。”

波洛看了看挂在雷斯塔里克先生头上方的肖像画。这间屋子里的光线比乡下的老房子里要好,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肖像画里的人物就是此时此刻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人。他的容貌很有辨识性——凸出的下,有些戏谑意味的眉毛,头部的姿势,但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却少了肖像画中的人物所具备的某样东西。没有了青春朝气!

波洛又有了一些别的想法。为什么安德鲁·雷斯塔里克会把这幅肖像画从乡间搬到这间伦敦的办公室里呢?他和他太太的两幅肖像画都是由当时一位名声斐然的人像画家所绘。波洛想,按理说,依照之前的设想,这两幅画不是应该挂在一起吗?但是雷斯塔里克却把自己的肖像画移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不是他的某种虚荣心作怪呢?他想要传达他是一个城里人,对这个城市意义重大?虽然他在蛮荒之地待了很长时间,他也自称更喜爱荒野之地。或是他这么做是为了提醒自己,现在自己是个城里人了?他是否觉得需要强调这种形象呢?

“或是,当然了,”波洛想,“可能只是因为虚荣心!”

“甚至我自己。”波洛以一种不同寻常的谦虚之心想,“甚至我自己偶尔也会虚荣心泛滥。”

这一段这两人都未觉察的沉默被雷斯塔里克先生谦逊的话语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