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传说

  到处是飞扬的尘土,满目望见的都是一片苍茫的黄沙,横铺一地。战火的硝烟在两个政权之间弥漫,牵连了无数苦难的民众,涂炭了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

  “罪孽啊!”尉迟乙僧双手合十眉头紧锁地骑在马背上,任紫骝马的缰绳垂在一旁,把自己带到早已熟识的道路上。

  他向来是一个礼佛的人,虔诚而又善良。这种烽烟四起生灵涂炭的惨状让他不由地发出一声悲叹。

  “尉迟先生看起来很伤感呐!”一个比他更年轻的男子牵了匹白色的御龙骑赶上来,跟他并驾齐驱。

  尉迟乙僧无力地叹了口气,道:“太子,此番去往大唐,却是以质子的身份,不能不让臣伤感。”

  被唤做太子的圣天同样一脸凝重地挺直了脊背,漠然地望向于阗国的方向。

  唐王李世民率兵讨伐高昌国,附近的龟兹、善鄯、于阗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家苟安一隅,慌忙派出本国的太子与公主同高昌的俘虏一起,作为人质遣送大唐。

  这就是弱小民族的悲哀呵!

  “高昌兵如霜雪,唐王兵,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几何自殄灭!”不远处的唐王士兵用粗哑的声音高唱着胜利的凯歌,这豪气冲云天的歌谣却宛如一柄刺刀,在一刀一刀剜着他们的身体。

  自古以来,不论是什么样的民族政权,都要靠野蛮的血腥来掠夺土地。战争将成就他们的霸业!可换来的只能是短短几十年的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王朝的继承者在宁静祥和中懂得了享乐的快慰,于是娇奢与淫逸肆虐、残暴与酷政当道,战争又一次席卷中华大地,这样的历史成为一个亘古不变的循环,无休止地轮回下去。

  随处可见的是片片开着的一丛丛白色小花的红柳,仿佛傍晚的霞彩一样,透着无限的憧憬与希望。尉迟乙僧转过身,看见黄沙漫漫的征途上,有一个绝丽的女子梳着一对入云髻,无助地站在荒夷的路旁,双眸凝望远方。

  看来,又是一个哀怜身世的女子。

  他摇了摇头,轻轻吆喝着身下的紫骝马,向她的方向踱过去。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送至那女子的手中,道:“姑娘,路途遥远,骑上马讨个脚力吧。”

  那女子冲他妩媚地笑笑,伸出一双纤细无暇的红酥手,手腕上戴了一串白玉制的莲花链子,轻轻地接过缰绳,吟吟道了句:“多谢。”

  尉迟乙僧微微颔首,想着这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如何眼熟至此!尤其是她手腕间的莲花状链子,五枚居中,两枚居侧,让他想起定光如来的法座。仔细看来,其实女子手上戴的的确是定光如来的法身及莲花座台,只不过莲花座翻在面上犹如美丽不染尘埃的莲花罢了。

  “先生对莲七的首饰很感兴趣吗?”那名女子一扫刚才的无助之状,压低声音道:“先生救我!”说着,将手上的链子取下,放入他的掌心,声音大得让旁边的兵士都微微注意到她:“既然先生喜欢,那就拿去吧。权当莲七偿您这匹马儿的报酬。”

  “姑娘客气了。”尉迟乙僧不动声色地将宽大的袖子遮住手中多出来的一条丝绢,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字体。

  换作莲七的女子骑上紫骝马慢慢地随着那群得胜的兵士踱过去,她的身边有几个手执干戟与盾牌的武士,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

  圣天太子驱马赶上来,远远地望见那一队士兵离开,才缓缓开口问道:“尉迟先生认识那位姑娘吗?”

  他摇了摇头道:“不认识,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女子备受凌辱与折磨。”

  说着,他拿出她交给自己的佛链和一条质地轻细的丝绢。丝绢上面的字迹是暗红色的,看着让尉迟乙僧眉头一紧,道了句:“善哉善哉!”

  “莲七稽首:贱妾楼兰人氏,姊归夫家待产随姊同往,路高昌遇唐王兵,实虎狼也。贪恋吾姊妹美色,欲献唐王。姊不从,为唐兵凌辱至死。呜呼!冀善心者助贱妾免遭虎狼之口,莲七含泪血书、稽首再拜。”

  “那是……”圣天很难得看见尉迟乙僧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忙翻身下马。因为他知道事情好象开始出现棘手的端倪。

  “殿下请看。”他将莲七的血书交到太子手中,一脸踌躇。

  “尉迟先生打算怎么办呢?你的善心又要开始超度人了吧?”

  圣天与尉迟乙僧相识甚久,自然清楚他为人处世的方式。难免会在一些时候揶揄他两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