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傍晚六点许,元子走在银座的小路上。街道两旁已是华灯初上,但天空仍抹着残红,天色稍晚才暗下。路上偶现酒吧小姐疾步而去的身影。这是元子到法务局港区地政事务所申请土地登记誊本,又到青山的信用调查公司委托调查的隔天。

这时,一个步履微颠的男子从元子面前掠过来到店家骑楼下,冷不防地回头招呼道:“卡露内的妈妈桑,晚安!”

双肩略斜是那个兽医的特征,他在银座的酒吧街很出名。

“哎呀,是医生您呀,晚安。”

“你现在正要去上班吗?”

“是啊。”

兽医忽然悄悄地挨近元子的身旁。

“妈妈桑,波子的‘巴登•巴登’最后没有开成,但后来有人接手开了家叫‘宽子’的酒吧。”

“好像是。”

波子开店之前大肆装潢的巴登•巴登后来闲置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个星期前有了新买主,就是兽医所说的。那家酒吧的妈妈桑在开店时曾来店里打过招呼,是个大眼长下巴的三十几岁女子。

“原本我以为波子放弃之后,妈妈桑铁定会把它买下来呢。”

当初,元子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是现在她心中有着更大的计划。

“我哪来的钱买它呀。”

“是吗?钱财需要活用,碰到好货色时借钱买下都值得。”

元子也这样认为。不过,巴登•巴登之后会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在我看来,宽子大概也撑不了多久。”

“是吗?”

“那家酒吧的妈妈桑,以前是新宿‘银色’酒吧的代理妈妈桑。她叫作宽子,是银色老板的情妇,后来老板在外搞女人闹得不可开交,她便搭上八王子一带的一个土财主。也就是说,她跟之前的男人一刀两断之后,让那个土财主出钱买下了巴登•巴登。”

“哎呀,医生,你消息真灵通。”

兽医牧野消息之灵通,连上次波子跑来卡露内大吵大闹都了如指掌。他每天晚上都在这附近游荡,所以深知银座酒吧间的小道消息。他不但喜欢喝酒寻欢,还耽溺于男同性恋的世界。

“总之,消息自然而然就传进我的耳里了。不过,宽子是新宿派的作风,那种粗俗的做法,怎么说就是跟银座的风格不合。客人不上门捧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元子也知道开在卡露内楼上的宽子生意很差。这栋住商混合的大楼共享一座电梯,由于搭乘同坐电梯,卡露内的小姐把五楼宽子少有客人捧场的情报告诉了元子。

“妈妈桑,现在的宽子若关门大吉,你就把它买下来。这次是第二次,价钱铁定便宜得多。”

“是啊,我考虑看看。”

跟像女人般轻移莲步似的兽医走在一起,元子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但又猛然想到可以借机向消息灵通的牧野打听波子的后续状况。

“咦?妈妈桑您不知道吗?”牧野露出惊讶的眼神说道。

“嗯,我完全不知道。”

“太令我意外了。我还以为您了如指掌呢。”

“对了,医生,您方便陪我喝杯茶吗?”元子环视周遭说道。

“我没问题,可是您不是要去上班吗?”

“坐个三十分钟应该无所谓。”

他们走进一间元子熟识的小酒吧。店内没有客人。他们在最后面的桌子坐定后,牧野叫了杯白兰地,元子待会儿要去店里,因而点了杯兑水威士忌。

“医生,波子现在在做什么?”元子怕店里的人听到,因此压低声音说道。

“波子跟妇产科的院长分手了。”

“嗯,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些。我是说后来呢?”

“她在原宿的信荣大楼的三楼开了间‘圣荷西俱乐部’,规模很大,几乎占去半个楼层。”

“咦?”元子吓了一跳,“这么说,那女人又找到新的金主了?”

“是的。”

“能开设那样大规模的酒吧,那男人可真有钱是吧?”

“好像是。”

“又是医生吗?还是土财主,房屋中介公司大亨?”元子试着说出各种足以赚大钱的职业。

“不,不是您说的那些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好像是职业股东。”

“职业股东?是吗?”元子双眼发直瞪着兽医。

“我也只是耳闻,实际情形我不清楚,不过,波子这次的男人好像是那种人。”

只手端着白兰地玻璃杯的兽医,对着元子竖起大拇指。

元子为波子和楢林院长分手后旋即找到新金主的灵活手腕感到叹服。这么说来,中冈市子是否与楢林院长破镜重圆了?元子的脑海里倏地掠过市子的面容。

“我在报纸上看过‘职业股东’这个名称,是指⋯⋯这个吗?”

元子边说边竖起小指往自己的脸颊斜划而下。脸上有疤表示是帮派流氓。

“也不全然是那样,不过的确是个危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