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生病(第4/5页)



  我用力搓着九爷的手,一面不停地对着手呵气,陈叔对太医行礼,“还请太医仔细替孟九爷治疗,将军醒了必有重谢。”

  太医一摆手道:“为了救他人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的大夫我第一次见,不用管家吩咐,我也一定尽心。”

  我对陈叔吩咐:“麻烦你准备马车,我们先送九爷回石府。”

  陈叔看向仍然睡着的霍去病,“将军醒来时肯定很盼能见到你。”

  彷若众星拱月,霍去病的榻前围满了人,从太医到丫头,还有各位亲戚,“我尽量快点回来,现在我在不在都一样。”

  陈叔看着九爷苍白的面容,乌青的唇,面上带了不忍,微微一声叹息,“玉姑娘,您放心去吧!少爷这边我们都会尽心照顾。”

  上马车时,抬竹兜子的仆人想帮忙,我挥了下手,示意他们都让开,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起九爷,轻轻跃上了马车。那个中年太医跟着上来,赞道:“好功夫。一点都没有晃到病人的身体。”

  我强挤了一丝笑,“过奖了,还没有请教先生贵姓。”

  他道:“鄙姓张,其实我们已经见过面,当时霍将军请了我去石府替姑娘看过病。”

  “原来早就麻烦过张太医。”

  他摇了下头,“孟九爷的医术根本用不上我,能有一个机会听听孟九爷讲医术,我应该多谢姑娘。”

  张太医亲自煎了药,帮我给九爷灌下,又细心地嘱咐过我和天照应该注意的事项后才离去。

  我和九爷离开时,九爷还一切正常,回来时却人事不知,天照倒还罢了,石伯却明显不快起来,几次看着我想说话,都被天照硬是用眼神求了回去。

  因为怕九爷想喝水或有其它要求,所以人一直守在榻侧。九爷睡得不太安稳,似乎梦里也在担心着什么,眉头时不时会皱一下,脸上也常有痛苦掠过。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打量他,他也是第一次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没有用春风般的微笑去遮掩其它表情。

  我俯在他枕旁,轻声地哼着一首牧歌:

  “……在木棉树空地上坐上一阵,

  把巴雅尔的心思猜又猜。

  在柳树荫底下坐上一阵,

  把巴雅尔的心思想又想。

  西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把巴雅尔的背影望过了。

  北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把巴雅尔的背影从侧面望过了。

  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把巴雅尔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

  ……

  种下榆树苗子就会长高,

  女子大了媒人就会上门。

  西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望过了。

  北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从侧面望过了。

  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

  ……”

  九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人睡得安稳起来。我反复地哼唱着歌谣,眼中慢慢浮出了泪花。这是一首在匈奴牧民中广泛传唱的歌谣,讲述了贵族小姐伊珠和奴隶巴雅尔的爱情故事。小时候,曾看到於单的母亲阏氏听到这首歌时,怔怔发呆,眼中隐隐有泪。当年一直没有听懂,怎么先是伊珠在高梁地里望巴雅尔的背影,后来又变成了巴雅尔在高梁地里望她的背影呢?

  感觉有手轻拂着我的脸颊,立即清醒过来。不知道何时迷糊了过去,头正好侧靠在榻上,此时九爷侧身而睡,恰与我脸脸相对,彼此呼吸可闻。他的五个指头从我的额头慢慢滑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颚,似乎在记忆着,留恋着,镌刻着;他的眼睛深邃幽暗,里面竟似天裂地陷,汇聚着五湖四海的不甘后悔,八荒六合的伤痛悲哀。

  我被他的眼睛所惑,心神震荡。他总是淡定的、从容的,再多的悲伤到了脸上也只化作了一个微笑。他漆黑瞳孔中两个小小的自己,一脸的惊慌无措,却又倔犟地紧抿着唇角。

  他缓缓收回了手,忽地笑起来,又是那个暖如春风的微笑。风息云退,海天清阔,却也再看不清眼睛深处的东西。

  好一会后,他笑看着我道:“把你先前唱的歌再给我唱一遍。”

  我木木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在木棉树空地上坐上一阵,把巴雅尔的心思猜又猜……北面的高粱头登过了,把巴雅尔的背影从侧面望过了。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把巴雅尔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种下榆树苗子就会长高,女子大了媒人就会上门。西面的高粱头登过了,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望过了……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