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家的客厅里,有一张棕色的皮沙发,美式茶几,底下铺着羊毛地毯,头顶是一盏中世纪风格的水晶吊灯,就像是镂空的多层蛋糕一样,下面坠着奢华的水滴形水晶,我不觉得它多俗气,风从阳台吹进来的时候,它也会轻轻摇摆。

余高幸第一次来我家,就不愿意坐在灯下,怕掉下来一颗比核桃大的水晶,砸到他的脑门上。我可以理解他,有时风刮得大些,我也有点怕。

虽然最近几年流行极简的家居格调,但是它们带着一点冷感,我一个人住,不想冷冷清清的,所以赶不上这个时髦。

周嘉树帮我将牛奶拎进厨房,出来坐在土豪画风的客厅里,我给他倒来一杯泡着柠檬片的凉白开。大概与他的教养和形象有关,他环视四周的目光都很有礼貌。他喝一口水,果然问出,“家具都是房东的?”

我收拾着茶几上果汁吸管的塑料膜、饼干的纸托、吃剩半袋子的吐司……这些东西,忍俊不禁地说,“都是我自己买来的。”

他爽朗的笑起来说,也不错。

收拾完茶几,我盘腿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来,“你想吃什么,达美乐?”他跟着从沙发下来,也坐在地毯上,我再问,“麦当劳、肯德基?”

也许是他的腿太长,也许是茶几与沙发间隔太窄,他盘着腿似乎不舒服,就把腿立折着,胳膊架在膝盖上,“原来你喜欢吃这些?”

“嗯,但是很少吃,有罪恶感。”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茶几往外挪去,给他腾出地方。他立刻懂得我的意图,起身帮我一起调整茶几的位置。

最后,在我的建议下,我们点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他始终是笑着,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迁就。后来我们开始熟络,我才知道,他对自己要求很高,高热量的油炸食物,他都不碰。

我放下手机说,“过两天我要进组了。”

“有新片?”

“不算‘新’,九帮八行的第三部 ,轮到我的丈夫出场,他是主角,我是特出,其实我的作用就是把几部电影串联起来。”我想着说,“如果这部电影票房不错,他们应该会学好莱坞的超级英雄大片,让所有主角聚在一起,搞点事情。”

他笑了笑,又问,“谁来演你的丈夫?”

“何劲博。”

“香港演员?”

我点头,“这片是内地和香港的合作片。”

距离我家最近的肯德基,只有八百米左右,不到二十分钟就送货上门。每逢有人来做客,我都习惯将吃的统统放在茶几上。周嘉树主动拧开可乐瓶盖,倒入盛有冰块的纸杯,我解开全家桶塑料袋上的结,问着他,“平时你会看什么下饭吗?”

“不看什么,新闻联播?”

“多无聊啊。”

“我吃饭通常没有固定的时间,不是跟同事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就想想事情,要么放空。”他会过意来,问我,“你有什么推荐吗?”

“有!”就等着他问,我开心地起身,“等一下,我把笔记本拿来。”

我搬出笔记本,打开昨天刚刚找到的英剧,与他边看边吃,第一集 结束之前,茶几上已剩残骸,我眼睛盯住屏幕,一点点把垃圾清理起来,多数是靠他帮忙。清理完,他说,“借用下洗手间。”

我即刻为他指明方向。

他从卫生间出来,因为洗手挽起的袖子还未放下,拿起客厅壁柜上最显眼的一本书,读出书名,“妻子与情人?”

我开怀地笑出声来。

他带着书回来坐下,“是好笑的内容?”

“不是,只是觉得你同妻子、情人,很不搭调,像是妻子的儿子,情人的弟弟。”尤其是他的表情,像是个特别困惑,却又不想费心思搞明白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局外人。

“我已经做了很久的成年人了。”

“一年多吧?”

他也以为然地笑笑。

电视剧的第二集 落幕,他伸个懒腰,抬起胳膊向后扯一扯,瞧了瞧时间,说着,“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愣一下,想到公寓楼下那隐秘而曲折的出入口,头一回来送外卖的人都要打电话向我求助,就说,“我送你下楼……”

“不用,又不是三岁小孩,放心,我记得怎么走。”

我没有把他当作小孩子,不然,我不会在他进门之前,荒唐地想,今晚是否要发生什么?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多了。

犹记得,陈导私下里对我说过,要做好演员,先抛开你的廉耻心和道德感,在你演绎角色的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情感,你不但不能抗拒它,还要全盘接纳它,直到你走出角色,再来决定它的去向。

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多的‘剧组夫妻’吧。

我倚在门框,望住他提着包裹垃圾的肯德基塑料袋,走到电梯间,按下下行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