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4/4页)

那是承恩公谋反案的卷宗。

是半个时辰前大理寺那边送来的。

这段日子,皇帝的眼睛每况愈下,像是糊了层纱似的,隔着丈远就看不清人脸,奏折、卷宗上的文字就更不用说了,他刚才让梁铮从头到尾读过一遍卷宗。

承恩公当堂认了罪。

三司会审的结果定的是死罪,满门抄斩,株连三族,柳家其他人流放边关。

这个判决合情合理,若非是柳家,皇帝怕是要直接判个株连九族,方觉得大快人心。

可偏偏是承恩公,是柳家。

“皇后要埋怨朕了。”皇帝神情复杂地叹道,眉心拧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梁铮好言宽慰皇帝道:“皇上,娘娘体贴,善解人意,一定知道皇上您的苦衷。”

体帖?想起柳皇后为了柳家的事哭闹不休的样子,皇帝无力地又叹了口气。

梁铮察言观色,继续安慰道:“皇后娘娘和皇上这么多年的夫妻,您待她如何,她是知道的,也就是一时牵挂兄长的安危,这血浓于水的,娘娘又一向是个念旧情的人。”

“是啊。”皇帝点点头。

皇后确是个念旧情的人,时常说起她与承恩公年少时父母双亡,承恩公长兄如父,庇佑了她。

自己与皇后二十几年的夫妻,自己待她有多好,她应该是知道的,也念着自己的这份好。

皇帝闭了闭眼,慢慢地拿起了案上的朱笔。

执笔的手迟疑了一瞬,脑子里想到的是早朝上的人心浮动。

首辅等阁老们此前对此案从不曾表态,可今天却一改常态。

还有,三司明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哪怕自己在朝上应下了今日开审,可是,通常情况下,三司会审少则十天,多则两月,他们大可以多拖几日。

然而,早朝辰时才刚结束。

短短一个多时辰,现在才巳时过半,这案子竟然已经审完了,大理寺卿还火急火燎地把这定罪的折子递了上来。

因为顾非池!

他们这是都惧了顾非池吧。

皇帝眸底的阴霾更浓,执笔的那只手也绷得紧紧,几根暗色的青筋自手背的皮肤下鼓起。

卫国公暗伤满身,如今精力不济,也上不了战场,也就是个半废之人,可顾非池年轻气盛,野心勃勃。

借着这次幽州大捷,顾非池的声望更盛从前,如今,他的手已经不止在军中,也渐渐地伸到了朝政中。

自己不能再露出任何破绽,更不能再给顾非池任何机会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以笔尖沾了沾朱砂,终究挥笔在那道奏折上写下了两个字。

殷红的字迹如鲜血般刺眼。

朱笔御批。

这就意味着,承恩公叛国罪名已定,再无一点转圜的余地。

皇帝放下笔,轻轻揉着额头。

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跟皇后说这件事,他就打从心底里涌起了一种难言的烦躁。

梁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要不要歇一会儿?”

皇帝摆了摆手,蹙眉道:“外头什么声音?”

隐隐约约的,似是有一队人急匆匆地走过。

皇帝自打眼睛不好后,耳朵反而灵敏了许多,哪怕是一丁点声音都能让他心烦。

梁铮便道:“皇上,奴婢这就去瞧瞧。”

他赶忙退了出去,在迈出高高的门槛时,恰远远地望见有一队禁军急匆匆地往午门方向赶。

他正要遣人去瞧瞧,就见乾清门方向一个青衣内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禀道:“梁公公,宁王妃刚刚……晕倒了。”

青衣内侍喘了一口大气,又道:“学子们群起激昂,正在闹事。”

青衣内侍的脸上露出几分心惊,百余名学子齐聚在宫门处,义愤填膺地要为明家遗孤讨个公道。

这场面颇为壮观,禁军统领生怕出事,调了两队禁军去午门那边维持秩序。

饶是梁铮自认见过了不少大场面,此时此刻也有些懵。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