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演讲很长,不喜勿购)(第3/4页)

“由此观之,文艺具有化育人心、启迪民智的功能,我认为此系文艺首重的一项功能。

“譬如,乐府双璧之一的《木兰诗》,刻画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沙场报国、辞官还家的传奇,不识字的说书艺人与懵懂的孩童亦能言亦可听,其间的亲情人伦和家国大义,借助精彩故事不觉镌刻进中国人的血脉。再如,荆轲作《易水歌》而高渐离附和之,一败涂地的刺客借史家之巨笔,由现实悲的形象转化为文艺美的形象,感染历代志士为家国大义奋不顾身……

“我们欲从危世穷局中自我解救,欲将无数蒙童培养成国家栋梁,让穷苦百姓遵纪守法、心怀家国,用于教化他们的古今知识道德何止千百万端?孩童和百姓却不是乖觉静止的器皿,能顺从地让庞大枯燥的知识和伦理自觉入体。我们却可借助一个个拟人化的寓言、精彩纷呈的历史故事、朗朗上口的诗歌谚语顺口溜、奇幻多姿的连环漫画,还有演变无穷的民间艺术,让他们潜移默化地习得立身处世的知识道德,内化“保家卫国匹夫有责”的存续之道。

“如此庞大的国民教育工程,有人却指望无知孩童与劳碌百姓,天生拥有理性精神自然而然配合,何期这等人如此缺乏务实精神?国民教育非借文艺无声润化之力,终难成也。此为文艺绝不可废之第一论据。

“……

“《庄子·齐物论》讲的庄周梦蝶故事,本是虚无缥缈、游思逸想之谈,却为何被后世之人津津乐道?只因世人被俗世的功名利禄、权势尊位,束缚成一个个濒临崩溃的死蛹。漆园吏庄周从一个玄妙的角度,将我们身处的现实乱世化成一只蝴蝶的梦境,帮助我们暂时超脱形体的桎梏,让灵魂在精神自由之境暂得慰藉。世间每一个‘庄周’的每一次‘梦蝶’,都是精神创伤的积极自我修复,修复后再次焕发蓬勃生力,才可继续履行作为人的责任,奔赴入世者的理想世界。

“这便是我要说的文艺的第二个重要功能:它能够提供足够的审美元素,借以安抚人们的心灵,或亦可言安抚人的精神和灵魂。当然,理工科生有属于自己的心灵桃源,但这桃源却非无相关知识者所能达到。而文艺所能提供的精神自由之境,甚至不须百姓识文字、识乐谱、懂美术便能达到,譬如我们的话剧、戏曲、舞蹈、民谣、杂技、连环画等……

“文艺如何安抚人的精神和灵魂呢?首先,文艺给我们提供丰富的审美元素,为我们的心灵提供源源不断的营养,就像各种食物营卫我们的身体一样。同时,文艺还像医药给人治病一样,来消释减轻我们灵魂上的痛苦,后者是借助我们的审美习惯达到的。

“不知诸位观看古今中西的悲剧,有时会否产生一种悲剧的喜感?——也可称之为‘悲剧的快感’,happy feeling from tragedy。当戏剧人物的悲恐不幸达到极致,我们坐在舞台之外的观众,却忽然生出释然轻快之感。可是,设若这种悲剧真实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却感到痛苦如斯深重,深重到绝望轻生的边缘。

“同一悲剧发生在剧中或剧外,为何有如此悬殊的心理反应?是人类天生善于幸灾乐祸,还是戏剧的力量不足撼动人心?我们不妨再讨论何谓好的悲剧。我认为,好的悲剧会与观众保持适当的距离,这距离不会远到情节无法打动观众,也不会近到与观众现实的悲恐丝丝重合,而是让观众既能从中获得理性和情感的共鸣,也不至于将观众重新抛回现实的悲恐情境。

“文艺安慰人类心灵的第二种途径,正在于此,它把现实的悲剧痛苦进行艺术化的处理,借助图案、音乐、舞蹈、语言、情节等元素,来释放弱化悲剧痛苦对心灵的破坏。譬如中国神话中扶危济困的凡人英雄,爱戴他们的百姓不欲见英雄之死,便借助文艺加工将神性加诸其身,让他们在神话的天宫中不朽不死,英雄的永生是对生人的安慰。我写文章还常常提到歌德的失恋,他为抵御失恋痛苦作《少年维特之烦恼》,用文学人物之死宣泄了现实的缺陷。再如遭受宫刑之辱的太史公司马迁,若非徜徉在浩如烟海的文史资料中,焉能在巨大的身心折磨中坚持完成父亲的遗愿?

“总而言之,世界若仅有理性知识而无烂漫文艺,每一日都在天地铜炉中经受锤炼的凡人,如何在生存重压、责任鞭挞、病痛折磨、死亡凝视、亲人离散、理想破灭等种种痛苦中劫后余生?人生世间,哪一日不需要文艺提供一个游离自在之境?……

(演讲未完,请看下面作话)

作者有话说:

“我们还应当看清一个事实:人类是天道在世间最伟大也最糟糕的创造,现代科学、先进技术、爱国主义、民生主义,还有与上述四者相背的一切主义,无不通过人的大脑和心灵创造和储存,无论是用科学技术武装头脑,还是以各种主义武装心灵,都要借助文学艺术的力量。放眼当今各国乃至世界的乱象,无不因为有一群反人道主义的败类,将人们的头脑和心灵中置入了邪恶的东西,积极有力的文艺力量被埋没了。当然,此一节并非我今天的话题中心,不必展开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