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琢磨些翻译理论

珍卿正在房间跟孟家的怡民闲聊, 听见一个变声期的男孩在外面说:“阿姊,香拿来了。”

珍卿好奇地看着怡民出去,隐约在窗子阴影之中, 看见一个男孩呲溜拔腿跑了,怡民捧着个考究的香盒进来, 说是她的弟弟济民送来的, 说济民平常是个活泼猴儿, 见了生人就腼腆得很。

怡民说着跪到窗前的矮桌前, 放下香盒揭开盖子, 拿火柴点燃盒里的香盘,然后盖上盖子起身,笑着跟珍卿解释:“我们这里雨多地湿, 常用苍术除湿驱蚊,这香是我们家自制的,珍姐姐看闻不闻得惯;不惯还有外头买的香盘, 也还不错。”

珍卿深呼吸仔细嗅一嗅, 跟怡民说没什么不惯的。这时, 又听见孟太太在外头说话,说给杜小姐的恭桶已清理好, 怡民又出去拿恭桶了。

珍卿简直不知如何是也, 走到门口接过怡民拿的马桶,在房中逡巡一圈, 一时又不知道摆在哪里, 怡民笑微微地重新提起来, 拿到背风的窗口处, 把一个不起眼的屏风展开。

珍卿在海宁住洋房住惯了, 许久上厕所没有这么麻烦。这么劳动主人家的小姑娘, 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她几步转到屏风那边去,见怡民又蹲在那点着熏香。

珍卿也听怡民说了,他们家通共只请了两个佣人,这一家的男女老少主人,竟然都不避尘秽而亲自做事,珍卿隐约猜到他们很特别,却故作不知地探问:

“怡民,这么大的一座宅院,两个佣人就拾掇这么好,他们可真是能干啊!”

怡民笑着扭脸看她:“珍姐姐有所不知,父亲总说我们要‘亲民近人’,就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父亲和母亲常带着我们做活,这宅子里有墙倒屋漏、柱倾砖斜的,多劳父亲和哥哥弟弟们料理,母亲也带着我做日常的家事。”

珍卿听得颇是惊讶,怡民说得她有点惭愧了。她五谷还能勉强分一分,四体不勤倒是真的。她在睢县老家待了十几年,杜太爷这么古板的老头儿,却从来不叫她这姑娘家进灶房。因为杜太爷觉得,做小姐就要有个小姐的样,亲自动手干活那是丫头老妈子。所以,她这些年上烹饪、缝纫课,也从来没有出色过,不过勉强会了些基本技能。这将来真的出去留学,恐怕连口热饭菜都吃不上。看来还是得多练练生存技能。

珍卿如实地贬损一顿自己,顺便大赞怡民他们一家勤劳。终于收拾得差不多,珍卿叫怡民和胖都赶紧休息。

珍卿坐在桌前放任思绪游走。潮湿的水乡空气里,似乎酝酿着不只一种的花香,让人无端觉得心情很好。回想来古水镇的路上,看到四处秾稠流丽的景色,像是笼在烟波里的水墨画。珍卿有感想难以抒发,便借苏东坡的一阕《行香子》来表达: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洒。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

写到这里珍卿顿住笔,后面的”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氛围太过苍凉了,不符合她此时的轻快心境。

她用笔管顶端抵住下巴颏,漏掉中间感怀沧桑的三句,直接在后面写上“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刚刚写完搁笔,听着低沉的脚步声过来,就见三哥站在窗框里,姿态闲适地低头瞧她,清隽地笑问一句:“在做什么?”

珍卿也漾开笑意,跟三哥指指稿纸说:“借苏东坡的辞藻,抒写对江南水乡的赞美。”

三哥笑一笑,才从门那边绕进来,坐到她身边看她写的词,珍卿故意漏掉下阕的三句,三哥立刻明了她的心情,抱着她亲亲她的头发,笑问:“喜欢这里吗?”

珍卿说喜欢是喜欢,不过此间远离现代文明,生活久了大约也不方便。三哥又笑着问她:“不想在此间养老吗?此处比江平还清静。”珍卿把头搁在他肩上:“其实哪里都好,只要有三哥在身边。”

三哥轻轻抚她的脊背,温柔地在她耳边说:“小妹,你晓得吗?古水镇上只有一个邮递员,那邮递员新近遭了横祸,两三天都找不出替代他的,这里的生活真正离群索居。我们在这里住一阵,外面的事都不必想它,好不好?”珍卿模糊地“嗯”了一声。

一早晨被陌生的晨响吵醒,珍卿发现天色只是蒙蒙亮。她其中的一个职业意向,就是做个多语种的翻译家,平常就会自发翻译点东西。她想到孟震远先生讲的”三美“理论,前一晚睡着前就在琢磨,苏东坡的《行香子》翻译成德文和英文如何翻,她是在遣词造句中进入梦乡。醒来还记得自己琢磨的句子,又继续琢磨起。

最简单的译法当然是直译法,尽量把意思翻译出来就好,珍卿昨天晚上已经直译了一遍,英语的译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