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漂洋过海的来信(第2/3页)

至于阿永、阿成,陆浩云都是施恩于人。陆浩云给阿成父亲养老送终,他还养着阿永一家老小。

陆浩云自不会太天真,奢望谁对他无条件忠诚,但是牵扯利益纠葛的忠诚,还是能够倚重一下。

这天晚上的后半段,谢董事长娘儿仨凑一块,找来一个搪瓷盆子做烧火盆,把一切从爱莲娜那弄的东西,都点燃丢到里面,看着火舌吞噬纸张相片,那橘黄色的火光,让人感到安心不少。

就在这天的凌晨时候,谢公馆接到一个长途电话,他们的朋友传来好消息:爱莲娜被他丈夫柏将军,捉到与廖副官滚在一床,廖副官被当场枪杀。柏将军的大太太和儿女,都在逼迫柏将军休掉二太太。

谢董事长等都觉欢欣,爱莲娜若没了军方庇护,对付她就非常容易了。

说好的翌日动身去花山,珍卿和大房三个孩子,昨天就都把东西收拾好。可谢董事长一早出门,陆三哥前半晌也出门,就剩下吴二姐在家里,说奶奶和三叔有紧急公务,恐怕还要再等一天才走。珍卿倒觉得无所谓,孩子们就哀鸿一片。

这一天,四姐从海外寄信回来了。还就是给二姐和珍卿两个姊妹写信,其他人并没有写。

小妹:

见信安好。

上回你问法国有何好玩。我尚没有心思到处游玩,不过晓得他们大小美术馆多,古代现代艺术都厉害,将来你出来该走一趟法国,一气玩个尽兴再回去。

我在法兰西花销不少,除学费不必我操心,每季衣裳、鞋袜、饭食、书报各项,妈妈给的用度全花干净。洋鬼子这里歌剧、话剧总有,只能买下等票勉强去看,首饰糕点梦里才能有,一到月底就心慌。

我不如你能写会画办法多,本想找个男朋友接济我,这里的男学生大多比我还穷,他们有的人颇厚颜鲜耻,以为我有钱反要我接济他。人在国外漂泊,白马王子更加难寻觅……

夜夜哭湿枕头无法可想,绞尽脑汁争取能做的生业。女侍应、女招待、伴舞、琴师,我最近通通试了一遍,身体劳累精神受罪,有时还受登徒子骚扰,唯钢琴师一职尚在,其余叵耐无法持续。

我所喜爱并擅长的职业,就是做时尚登样的衣裳,然不知何处寻觅客人。我相识之华人女士,大多并不欢喜我。做衣裳迎合西洋审美也颇不易,他们种族歧视太厉害,我还不屑给鬼子捧臭脚。

试来试去,美利坚流行一类手提袋,在欧洲恰是刚刚兴起来,这种手提袋的做法是:用两三块布拼成袋子,袋口处用假翠玉镯子固好做提手,两边再加缎带装饰一番,此袋物美价廉非常畅行。

我当掉两只金刚石镯子(法兰西当铺那些人,真是黑心烂肠子,事后听同学说,他们给的价太贱,然后我一切都不懂),买了一张胜利缝纫机,再买些布料、手镯、丝带,熬夜忙过两个星期,累得神经衰弱不能睡觉,一夜只喝了三口红酒助眠,挣的钱却因皮肤过敏全部花尽。

房东嫌我的缝纫机太吵,嚷嚷着要涨我的房租。才晓得缝纫机不必买,原来可以租用,月费并不贵。但我一切都不懂。

你以为我连篇诉苦,想跟你伸手借钱吗?你也不用草木皆兵小看人,我还没有到山穷水尽,许多首饰还能够当下去。只是哪一件都难以断舍,每当首饰总忍不住哭。除了为当首饰哭得多,如今我为别的事竟不太哭。也许我是长大了。

近来体重轻减不少,是他们饭菜不怎样还贵,中餐馆天天吃开销也太大,常吃他们的法棍和洋葱汤,跟谢公馆的饮食不可方比,他们的饭菜是给牲口吃的……

……

四姐在最后还给珍卿交代,请她代她买一个百子被,送给吴二姐做礼物。原本该结婚时候送二姐,可她那时满心扑在设计衣服上。

珍卿看完信松一口气,她看前面以为四姐会借钱,没想到还挺硬气,宁愿一回回哭着当首饰,也不开口跟她借钱要钱。四姐不会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忽然变成艰苦朴素的人,所以她的开销相对还是大。不过晓得做工挣钱花,已经是大大的进步。

珍卿一度也同情四姐。她从无忧无虑的娇小姐,忽然变成人厌狗嫌的人,在谢公馆受冷待不必说,有亲妈亲哥姐的良苦用心;但她虽还是谢公馆四小姐,在外面却也受尽了冷眼。因为谢董事长他们在外头,也没给四姐留什么颜面。

所有的孩子要真正长大,一定是要经历苦难的。不论是身体上的苦难,还是心灵上的苦难。若这个人身边没有苦难,还想叫她成为自强自立的人,制造苦难也要叫她冲上去。

四姐从前不明白,一个性格不好、智术不够的人,之所以受到大家的恭维追捧,因为家世、美貌是最好的遮羞布。可她的亲人为了利于她成长,把她的这些遮羞布扯下来,人为制造她心灵上的苦难。万幸四姐还有求生欲,晓得原来的日子回不去,她跌跌撞撞地试着走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