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华界的那些人们(第2/3页)

苏大姐和安奇峰很意外,有点紧张地看那包袱。

珍卿在谢公馆待久了,作风有点西化,当面拆了礼物看:是一本蓝皮的线装书,上面标题是“朱子家训”。

她刚翻开一页,还没看尽一行字,却被苏大姐和安奇峰,四手并用地抢回书。

苏大姐笑骂羊觉鄞:

“你真是昏头,这是我要寄给弟弟的学习材料,怎么倒把这个拿来了。……”

羊觉鄞似要反驳什么,安奇峰和苏大姐没叫他说。

其他人也凑上来看,安奇峰扎起包布,往回跑说重新去拿礼物。

大家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见天上曛云低聚,黄大光插嘴:“五小姐,要快行啊,雨说话就落了——”

珍卿哪愿收礼物,即叫黄大光快点走路。

这帮人回到小院里,安奇峰也赶忙告辞。

他回去把羊觉鄞痛批一顿,说先唱那首《工农奋斗歌》,又送局杜小姐要命东西,说不好会害死一群人。

羊觉鄞很不服气,说他听过杜小姐的事,又读过她写的文章。

这住洋房、吃巧克力的大小姐,愿意走这么远的路程,到华界跟他们穷学生交往,足见她是可以争取的人。

那为什么不争取过来,大家同向一个崇高理想而奋斗呢?

……

苏大姐也惊悸不定,让珍卿见闻这些,不是她的本意。

她近来涉世愈深,恩师失踪后罹难,有意定婚的男朋友,也失踪不知死活,这些让她痛苦无措。

珍卿对蓝家人的宽恕和帮扶,让她无限感激,也重拾信念和力量,所以想当面表达敬意谢意,也想让她看到底层人的生活。

可是不知轻重的羊觉鄞,差点坏事。

人家衣食无忧的小姐,何苦使她染上尘埃?叫她安生念书,在她的地位上奉献社会,不是更加有益吗?

白梅问给珍卿的什么书。苏见贤想最近形势危险,叫白梅不要胡乱地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地保护自己,最好跟安奇峰那帮男生保持距离。

珍卿也是心神不宁。

出了巷子,她未及细想书页上内容,就见前后两个男孩子,跟着她的车一路跑——他们衣衫破烂,没有穿鞋子,像是寻常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珍卿摸着她的钱包,见车子驶到宽敞路面,路上破衣烂衫的乞丐太多,她谨慎地收起善心。

黄大光叫珍卿坐稳当,他要跑快一些了。

这时珍卿回头一看,玉河街跟出来的两个小乞丐,竟然跪在街上,对着她车的方向连连磕头。

珍卿福至心灵,也许是抢她连环画的蓝家孩子。

这样一想,她更多的记忆复苏了。到苏大姐家里时,就有两个小孩子一路跟着走,珍卿当时没有在意,以为他们在看热闹。

她蓦然想起在杜家庄,陈家孩子守在门外等磕头。她心里沉甸甸的……

适才羊觉鄞送她那本书,头页写了这样一些话: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中国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

这种论调似曾相识,但苏大姐说她不是。

珍卿想,她犯不着撒这样的谎,那么安奇峰、羊觉鄞、微琴南这些男学生,究竟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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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回到楚州路杜宅,陆三哥留信告诉她,他有急事到应天出差,下午就匆匆走了。

珍卿这满腔的倾诉欲,都向远在天津的玉琮去了。

她跟玉琮一道长大,有时对着玉琮,比对着二姐、三哥更能畅所欲言。

珍卿信里写道:

普通民众的痛苦,不是直接毁销人的□□,就是让他们的精神麻木,以致对苦难压迫习以为常,甚至自己堕落到黑暗里头,再给他人制造新的苦难压迫。

而知识分子的痛苦,是清醒而撕扯人的。他们若不愿意随波逐流,与世同污,又要多半要遭受精神上的折磨。

她在信里跟玉琮探讨,究竟从哪个方面着手,才能迅速有效挽救绝望的人们呢?

统一国家,稳定政权,颁布惠民利民的政令,让国家一步步好转,有识之士都晓得要这样做。但是谁能带领做到呢?

玉琮所在的津城,有东洋人的驻军和租界。东洋人在华北做坏事,经常从津城那调集东洋军。

身在津城的玉琮,对国家危亡感受更深。过继他的杜四叔,也在东洋留过学,原来让玉琮上东洋人办的中学。

后来,玉琮拼着挨了三场打,死活不念东洋人的学校了。

他在信中说,东洋人想把中国人的孩子,教成背弃祖宗、亲慕东洋的人,他不愿意上这个当。

珍卿心想,幸亏玉琮到津城四叔身边时,他已经十六岁了,要不然不晓得被洗脑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