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师父家边学边玩(第2/3页)

李师父是个麻子脸,这是小时候为预防天花,种痘留下的痕迹。

伙房给熬好了姜汤,李师娘让人把烤火烘炉和火盆桌子,都加炭大烧起来,让珍卿一边烤火,一边抱着姜汤喝。

珍卿一边喝着姜汤,一边听师娘抱怨师父,说:“珍珍是小孩子,不像你皮糙肉厚,扛得住冻。

“你别只顾自家高兴,把孩子弄伤风了。要不然,我就把珍珍送回去,免得你总折腾她。”

李师父乐呵呵的,难得露出点儿笑影,看得出来是真高兴。

李师娘管珍卿叫“珍珍”,头一回有人这样叫她,她又有一个新小名了。

到后面几天,李师父再去踏雪寻梅,就只有男下人陪着他去,珍卿是打死不去了。

李师娘就摆了几大捧盒的零嘴儿,带着珍卿围炉吃东西,除了各种糕饼果子外,各种炒货也很不少。

师娘家里的瓜子儿,就有各式各样的,南瓜子、西瓜子、葵花子,都是常见的。

还有一种丝瓜子儿,特别难嗑,那就是嗑着玩儿,打发时间的。

在李家住了一阵,珍卿觉得,李师父家说是落魄士绅,但感觉他们家还挺阔的。

尤其李师娘说话做事,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这老两口儿,据说年轻的时候,生过六个儿女,但只站住了一个小女儿,三年前嫁在南省,又生了孩子,过年根本回不来。

读书方面,李师父开始给珍卿讲史书。

即便讲的是正史,李师父也不迷信书本。李师父也旁征博引,推演一下过去的历史。

《史记》里面记载,说“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虎为前驱,以雕、鹖、鹰、鸢为旗帜”。

李师父说,这里的熊、罴、狼、豹、虎、雕、鹖、鹰、鸢,肯定不是指这些动物,而是以这些鸟兽命名的部落。

既然以这些鸟兽命名,那这些部落,推测大概是以这些鸟兽为图腾……

然后,李师父又跟珍卿,大讲西方人的图腾理论。

把珍卿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上一辈子,虽说没研究过图腾理论,但她也知道,最开始进行图腾研究的,可都是西方人啊。

她李师父,这样一个前清遗老,怎么会有这样的知识呢?

所谓学贯中西,莫非说的就是他这种?

我的天啊,好像真拜了个了不起的师父。

李师娘跟珍卿说,从前,她李师父也收过不少弟子。

可他对那些男弟子,都是极为严厉,甚至严苛,弟子学得不好,打骂那是常事。

学生遇到疑难,也不是他一问,李师父就给解答。

李师父教学依据,是孔夫子的理,那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就是不把学生折磨到位,就不会引导这个学生,不会给他解答问题。

而据李师娘的观察,李师父教导珍卿,态度可好太多了。

不但从来不打她,有啥问题,那是有问必答的,一点儿不藏着掖着的。

珍卿当然心里也感激。

但是时间长了,她也发现了,李师父教导她,大约也没指望她将来经进济世,有什么大造化。

就是找个学生作个伴,然后过过当老师的瘾,带着一种玩乐的气氛。

教学目标不一样,态度当然不一样喽。

珍卿在李家待了十天,连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都是在李家过的。

直到腊月二十六,杜太爷才叫老铜钮来接她。

珍卿走的时候,师父和师娘都到门口来送,一声声地嘱咐,让她过了正月十六,就过来磨坊店,一应吃用的东西都不必带,这里都给她备着。

珍卿坐在马车上,远远地跟他们挥手,心里觉得酸酸的。

然后,老铜钮带着她,回到杜家庄过年。

一回到家,珍卿按照睢县的习俗,先给过世的奶奶和妈妈上坟。

珍卿跪在她妈的坟前,对着坟上枯黄的衰草,轻声地诉说着:

“……妈,新学校特别好,国文课教的注音字母。声母和韵母搭配着,马上就能读出一个字,可好用了。

“要是当初你教我这注音字母,我学会了自己就会拼读,你就不用把嗓子弄哑了……

“学校的课程可多了,有国文、算学、社会课、科学课……

“妈,音乐课上,我学了一首曲子,名字叫《教我如何不想他》。在家里,祖父不许我唱,我唱给你听,你看好不好听。”

荒寂萧索的坟场里,残雪未尽,荒草漫径。

北风缓缓地吹着,小女孩儿幽婉的歌声,若有若无地听入耳中。

陪着来上坟的大田叔,也忍不住心生酸涩。

大小姐的妈,就是八年前的腊月病死的。

但因为她生前的一些事,没有葬入杜家的祖坟,而是孤零零的,跟这些穷人葬在一处。

唱完了歌,珍卿站起身来,拿帕子擦擦鼻涕和眼泪,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