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位新老师的居所在府城郊外的一处农庄上,学堂从外面看不过是所平平无奇的茅檐草舍,但一进大门,院中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摆设古拙清雅,廊下、厅中的墙面挂满了一幅幅字画,书体不下十数种,画技也各不相同,书香四溢,别有洞天。

许清元忍不住赞叹,这里简直是梦中才能出现的隐居桃源。

进门后,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女童把她领到侧厅,其中一个稍矮些的女童手法熟练地煮好茶斟满面前的茶杯,许清元道一声谢,浅浅啄饮一口。

花茶的味道清香怡人,只不过她实在尝不出是哪几种花的混合。

学堂的院子不大,她坐在侧厅正好能看到旁边学堂正厅中的情形。

大约三名女学生列次坐在下首,上方传来一道沉厚清晰的女声,想必就是出自那位女官曹佩曹大人。

她不敢多看引人注意,刻意端正姿态安静等待。

未几,那边的讲课告一段落,这位年约四十的女官拿着一卷书施施然走来,未发一语先抓起茶杯猛灌了几口。

许清元忙起身行礼,恭敬道:“清元见过曹大人。”

曹大人一口喝完,并不解渴,许清元忙从桌上翻出一个大盏的茶杯,主动为其斟满,双手捧上。

对方似乎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她看都没看许清元,却从后者手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饮毕,曹大人坐在许清元对面打量了她一眼,这眼神并不让人感到冒犯,但却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年纪已大,但曹大人的眼睛明亮有神,带着洞察世事的清明,单看眼睛谁也不会猜她已是不惑之年。

“见机倒快,”曹大人淡淡评价许清元一句,然后出其不意道:“我听说过你。”

许清元心中惊讶,思及自己在淮阳县的所作所为,她面上换成自嘲的模样,摇头道:“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说你年轻气盛,不知收敛,”曹大人倒是直来直往不打谜语,但说这话的同时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话不好听,但似乎确有其事。”

这话可不能随便回答,许清元把应答的话在心中反复斟捻过几遍,方道:“古语云…”

谁想到她还没说完,曹大人就一摆手打断了她:“不用跟我拽文,我也不在意你是否年少轻狂,要想跟我学,只用你做好一件事便可。”

这脾气……但许清元却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人,她闻言忙道 :“学生谨遵教诲。”

曹大人提笔抬手挥就两字,书毕便潇洒离去,只留下一道听起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如无此心,便不用再来见我。”

许清元转过宣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书写的却是“求真”二字。

檐下风铃叮铃作响,她盯着这两个字在侧厅足足坐了大半天,才终于动笔在一旁加了两字。

许清元拿起纸,垂手立于学堂外,一直站到中午时分。

见曹大人讲完上午课程,第一个踱步出来,许清元连忙将纸双手奉上,朗声道:“学生定遵此道,决不食言。”

曹大人双眼扫过纸张,脸上的笑容一闪即逝,随后抿嘴看她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地道:“未初一刻开始讲学,迟到自去领罚。”

看来这关算是通过了,许清元含笑应是。

未初刚过,许清元在学堂中捡了个位置坐下,旁边的同窗立刻凑过来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许清元疑惑地歪头询问。

“怎么能那么快就让老师接纳你?我们中最快的金燕姐姐也用了三天!你到底在纸上写了什么呀?”问话的人十六七岁,身上有着制式的墨蓝色衫裙也挡不住的活泼朝气,她语气十分惊讶地问。

许清元不答反问:“那你是怎么让老师收下你的?”

少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的方法很笨,每天都去衙门口给人家写文书,以求遍观世情,花费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才给出让老师满意的答复呢。”

“我写了两个字。”许清元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少女忙问:“是哪两个字?”

许清元笑:“你猜?”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少女名唤庞筠心,是家中老幺,备受宠爱。学堂中的其他两位,一个叫金燕,另一位叫戚霜,则都是家中独女。三人皆已考取秀才,但年纪最长的金燕也不超过二十五岁,都是名副其实的少年英才。

许清元写的两个字也没什么玄奥的,不过“务实”而已。

在曹大人求真的基础上,她主动提高要求,不是空口大话,这也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准则。

在这个法治远远不如现代的社会,权力无限膨胀,真相会被掩盖,若有一日她真的握有权柄,也需要心中有一杆尺。

她必须时刻牢记权力的来源是百姓让渡的自身权利,那它也终要用到百姓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