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戾气循香散(第2/2页)

毋望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说不清的什么滋味,照理说是他心怀不轨才引发的事,伤着了他也是活该,可如今看着,总归是为了救她才弄得这样的,坐看他疼死也说不过去,忙下地扯过幔子上的细纱,拿牙咬开个缺口,三两下撕了一大片,叠成了条,挨过去小声道,“郡王,我先给你止血吧,回头你出去再找大夫上药包扎,可好?”

他侧过头看她,她跪在榻前的踩板上,脸上带着无比的诚恳,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两只眼睛澄静得像天空一般,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离他那样的近。他没来由的觉得一切都值得,计划失败了,自己还受了伤,这些都是小事,好像他们认识到现在,她都没有正眼瞧过他,这会子好了,他暗暗地想,往后她能记得他长得什么样了,走在人堆里也能认出他来了。

伤口的创面比较小,按了一会儿,血差不多已经止住了,不过不忍心拂她的好意,便伸手递到她面前,想了想,安抚道,“爷们儿家,这点子伤不算什么。”

她不应他,一圈一圈仔细给他包扎好,又到盆里绞了帕子,把他两只手上的血干净,再投帕子的时候整盆水都染红了。她忐忑地回头看他,这人古怪得很,在他跟前总觉得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她心里盘算起来,要不要趁现在往他来的方向探一探?或者他一时疏漏,忘了把那机栝关上也未可知。犹豫了一会儿假意道,“这里可有什么金创药吗?我找来给你敷上吧,伤得这么重,万一耽搁了就不好了。”

他微抬高了那只手下地,越过她往外走,边道,“这里哪里来的药,我上去就是了。”

毋望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就不问他了,这下也没办法了,就远远跟在他身后探探虚实吧。

朱高煦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拧起了两道入鬓的浓眉,细看了她的嘴角道,“这火上得厉害,这么漂亮的嘴唇若是破了岂不可惜?”又瞧她身上一片狼藉,暗道将她关在这里终不是长久的方儿,女孩儿家身娇肉贵的,万一一个疏忽把她弄死了,不是白操了那几日的心了。

毋望只当他又起了什么邪念,一下隔开了那只手,怒道,“你别当我怕死,你若动手动脚,我就再扎一次给你瞧瞧。”

他拿眼乜她,面上微有薄恼之色,咬着牙道,“你且试试,本王可没那么好性儿,拿死吓唬我?不中用你前脚死,我后脚便叫你的心上人来陪你,谢家你撂手不管,裴臻你也不管了?惹恼了我,一个也跑不掉!”畅快地发了一通狠,看见她憋红了脸,又觉得好像过了些,心思转了转,放轻语气道,“刘姑娘春君,你同我犟没什么好处,何苦找不自在?我要真想对你不敬,还用得着等到这会子?我待你是真心的,只可惜你不领情罢了。”

毋望不耐烦地转过了身,心道这副嘴脸叫人厌恶,叔嫂通奸的事都做得出来,还说什么真心,他的真心要是用在她身上,压根儿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朱高煦给气得不轻,手上又痛,心里又急,一怒之下便将她推倒在地,指着她的鼻尖骂道,“狗咬吕洞宾的东西,本来怕你在这里作出病来,还想带你出密室,如今看来是不必了,我关你十天半个月的,看你还有什么脾气。”语毕一甩袖子便要走。

毋望醒过神来,不管怎么,出去了才好寻着机会逃跑,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他只管关着她,裴臻又找不到她,如此岂非真的死路一条了吗?慌忙拉住了他的衣摆,悻悻道,“郡王且慢……我才刚误会了你,你别气。”

朱高煦见她服了软,憋着的一口怨气霎时就泄到了脚后跟。她还在地上跪坐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愁肠百结地想,明明柔弱得这样,偏生了这么个执拗的性子弯下腰去拉她,冷声道,“早些学聪明了,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非叫我动怒才好吗?……可弄疼了你?”

她摇头站起来,低眉顺眼地绞着手指,他不再耽搁,匆匆往台阶上去,不时侧目看,她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心里隐隐生出奇怪的念头来,只希望这条甬道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