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 郡王意如何

大厅中央美艳舞姬翩然起舞,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朱高煦意态闲闲,缓缓转动手中的什锦珐琅杯,眄眼透过美人臂上掠动的红纱直望过去,那女子端坐在矮几旁,偶尔低头啜酒,吃饭的样子竟也斯文秀气得了不得。裴臻同她甚恩爱,两人旁若无人地对饮,看得他心中厌恶,微一哂,敬了右手边的顾成一杯,寒暄两句,问道,“明月先生身边的那位是他的夫人?”

顾成下意识看了一眼,随意道,“才下了定,还不曾大婚,说来好笑,她的聘金是你父王出的,花了足足黄金一千两,这女孩儿值钱得紧。不过此等绝色倒也不冤枉,可惜名花已然有主,否则殿下尚未婚配,讨来封个妃也妙。”

朱高煦想起那饱满的红唇,若能一亲芳泽,那滋味定然不差吧。他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原先想将她弄来折磨死的念头瞬间打消殆尽,讥讽一笑,哼道,“什么名花有主,但凡本王看上的,凭她是谁家妻妾。”

顾成心里咯噔一下,暗恨自己嘴贱,随口胡诌倒给这太岁提了醒,这种事可出不得,若这当口互斗起来,这大业是万万图不成了,整理了浑浑噩噩的脑袋忙劝慰道,“这可使不得,郡王还不知道明月君的厉害。此人是你父王极倚重的,他的暗卫影卫遍布天下,断然开罪不得!各州县消息皆由他提供,朝廷稍有异动,转天咱们这里就可部署,若殿下打他媳妇儿的主意,怕是要出大乱子。”说着干干笑了两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殿下道是不是?天下美人多了去了,将来坐拥江山,多少人家上赶着把女儿送给殿下,何苦急于眼下,来日方长。殿下若喜欢,下官先寻摸几个上等姿色的,明儿就送到郡王府去。”

朱高煦冷眼如箭,几乎把顾成射成筛子,切齿道,“在顾大人眼里,小王顶多就是个色令智昏的赳赳武夫吗?”

顾成吓得不轻,口中直道不敢,本来还想从大方向分析谋反成功的基本构件给他听,诸如深谋远虑啦,能将谋臣之类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这位老兄杀人像砍瓜切菜似的,从来不带眨眼的,万一一个惹他不高兴举起腰刀来,他身上可没有家伙抵挡,旁边还有个拖累手脚的,血溅当场着实窝囊又不好看。于是抚抚脖子不再言语了,他爱怎么由得他去吧,儿子给老子搅局,还有救吗?

大殿四隅皆供有大铜鼎,里头燃着炭火,烘得一室温暖如春,毋望却如坐针毡之余冷汗涔涔而下。这朱高煦怎的如此度量狭小,她若是卫玠,可能早就被他看死了,不就是不小心撞破他的臭事吗?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他们自家人爱做那种勾当与她什么相干,她若到处去说岂不是打自己脸吗,所以他根本不必担心。只是看他那个样子似乎不明白,仍旧虎视眈眈的,害得她生出一种冲动来,很想立刻找他指天誓日地保证一番,被他这么瞪着日子不好过。如果他能弄个什么药来,让她将前头看到的那些不雅画面全部忘掉,那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敢情谁爱看似的,真是天知道。

裴臻酒过三巡有些意兴阑珊,支着肘,一手托腮,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将瞳仁都覆盖住了,也看不清他到底是梦是醒。只见他右手两指跟着丝竹之声在桌面上打拍子,时而缓慢,时而急进,懒散悠闲的样子,毋望内心正在争斗时,突然听他低笑一声,缓缓道,“不同我说实话,给你些教训。”

毋望转脸看他,他还是一直保持这样的姿态,她蹙眉,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又垂下头时,他道,“只管赏你的歌舞,有我在,你怕什么?”

这下可以确定他没有睡着,她忙挺起脊背坐直,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揣度他若知道自己没听他的话,私自跑出去和路知遥见面,还摊上这种晦气事,会不会把肺给气炸了?不过他好像察觉到什么了,否则怎么说这样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唤道,“兰杜?”

他慵懒地嗯了一声,微掀起眼帘看她,“说吧,我听着。”

她踌躇片刻还是不好出口,便闷声道,“没什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喃喃道,“瞒着我也成,瞧人家的眼神不善,你觉得自己能解决吗?”

毋望心头怦地一跳,还真是不好解决呀!是自己伪装不够好,还是朱高煦的威胁太过赤裸裸?好像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去。她顿时灰心丧气,在几案下偷偷拉了拉他的手,悻悻道,“回头都同你说,咱们早些回去好不好?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裴臻携了她的手指轻抚把玩,一面取笑道,“春君姑娘就这点子能耐?你头前的从容淡定哪里去了?就算泰山崩了有我给你挡着,你还不信我吗?这会子就走怕是走不脱,那帮人酒兴正浓,断不会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