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3/3页)

裴俭闻言,心中动容,却摇头。

裴慎不肯退,开口道:“今日见我父受苦,却不得以身替之,我枉为人子。”

裴俭没法子,只好叹息道:“罢了。”

见他答应,萧义这才松了口气,只持刀逼迫两个甲士让开。两人面面相觑,只一个劲儿去看洪三读。

洪三读勃然大怒,这裴家父子俩怎得如此骄横!自说自话,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谁敢退!”洪三读大喝一声:“裴慎!你胆敢私开囚车,罪同谋逆!裴家要造反不成!”

裴慎冷冷扫他一眼:“我裴家绵延至今,共计十二代人,代代披肝沥胆,尽心竭诚。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构陷?”

……你是什么东西。六个字,洪三读淤积了数日的火气轰然爆炸。

他脖子青筋暴起,拳头攥得死紧,目光几欲噬人,却一字一句道:“世子爷也不必与公爷换囚车,咱家将要坐马车去往武昌水驿,正好缺一个马凳。”

……马凳。上马车时,身量不够高的人便要踩着马凳上车。

在场众人愤然变色。

沈澜也惊愕不已。

在场亲卫俱齐齐拔刀,横眉怒目。不仅是亲卫,赶来的人群中还有十几个百户带来的兵丁。

“阉狗尔敢!”

“杀将了他!”

近千人斥骂鼓噪、拔刀横戈,令人大惊失色。

若说洪三读这会儿不怕是假的,他腿软得厉害。可他与裴俭处了七八日,无论如何羞辱,裴俭都浑不在乎。他料定了裴俭必会喝止。

果不其然,裴俭大喝一声:“我裴家怎会造反!都给我把刀收回去!”

萧义咬牙切齿,却不敢违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刀入鞘,可此地是裴慎的主场,裴慎不下令,其余亲卫和兵丁,即刻再度鼓噪起来。

裴俭见了,遥遥解释:“洪大珰,我家世代忠良,怎会谋逆?”语罢,又对着裴慎道:“囚车极好,不必换了。”言下之意是叫裴慎下令,喝止兵丁。

洪三读朗声大笑:“世子爷,可听见了?魏国公说囚车极好,他就喜欢跪着。”

裴慎胸口血气翻涌,目光几欲噬人。

洪三读得了裴俭这么个忠肝义胆,还能管束裴慎的宝贝,这会儿哪里还畏惧他,只意味深长道:“若世子爷还想要让国公爷换个囚车,我的允诺自然也是作数的。”

裴慎目光凶戾,森冷如刀,几欲暴起杀人。

下一刻,他屈膝,跪下,俯身……英挺宽大的脊背趴伏在地上。

任人踩踏。

所有人都愣住了,天与地都仿佛静了一瞬。

沈澜怔怔看着这一幕。

如今,她信了,裴慎是真的甘愿赴死。因为他宁可折了自己的骨头都不愿意杀了洪三读。

遥遥的,似乎传来裴俭凄厉嘶吼,周围人铮然拔刀,百姓们大声厉骂……

那些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布一样,沈澜不太关注这些了,她只是专心致志望着眼前。

晦晦阴雨,朔朔哀风,裴慎像是被折断了脊梁,跪在那里。他面上身上都是雨,背上隐隐有鲜血流出,被雨水稀释成了淡红,不断往外淌……

沈澜下意识上前一步。于是她得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铺天盖地的白雨,大片大片的鲜血。青布素衣,趴伏在地的裴慎。

通通映在她眼里。

沈澜突然觉得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