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问此间(五十九)(第2/4页)

“嗯,你答得很不赖,”晏欢懒洋洋地说,“听得我手都痒了。”

镜中世界一比一地复刻了真实世界的环境条件,在这种灵气匮乏的地方,遭受着非人残酷的鞭策,赤水王却以飞快的速度抵达了筑基期。

他突破筑基后期的时候,晏欢递给了他一把刀,对他说:“这就是杀死你妻子孩子的那把刀,赤水城刽子手的刀。带上它,做你想做的事。”

赤水王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时隔多年,他再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国。他上一次走,带着满身的屈辱与伤痛,他这一次回,带来的则是死亡与战争。

那个心慈手软,言行天真到愚蠢的王者变了,他挥刀再收刀,泼天的鲜血,都不能撼动他脸上任何一根细小的线条。凡人的军队不得匹敌修真者的力量,高耸的城墙更抵挡不住天上的云光,赤水王从城外杀进城内,尸体堆成小山,赤水的浪潮从无今朝这般艳红。

宰相年老体衰,恐惧令他无法站直身体,赤水王提刀,在他身上剜出三个血洞,以此祭奠自己的妻儿。

一切结束之后,他枯坐在染红的王庭,眼中神光全无,只是慢慢抚摸着手中的刀。

终究凡铁,它的刀锋已经磕得坑洼不平,刀背布满裂痕,几乎一触即碎。因此,他非常小心地触碰着刀脊,不敢有分毫用力。

晏欢一袭黑衣,从王庭外侧走过来,踩得一地血水散出涟漪,然后挑起眉梢。

他没有动作,赤水王手里的刀,已然碎成随风而逝的齑粉。

“随手拉把破刀过来,你还真信了?”他百无聊赖地问,“你可以完成你的弱智理想了,然后就给我滚去修炼。”

赤水王默默站起来,自始至终,他不曾问过晏欢为什么帮助自己,因为魔鬼的心意变幻不定,有关魔鬼的意图,更是不能触碰的话题。

他二次登基,重组军队,自己则御驾亲征,用战火点燃了整个世界。他征服沿途的任何国家,诛杀每一个君王、军阀,没有人可以阻拦他,最强大的武者,最精锐的军队,也不过是修真者足下的尘埃。

待他突破金丹的那一日,尘世不再需要法律,他便是律法的化身。赤水王用超乎凡人想象的强力,以及超自然的一双手,重新将财富和资源分配,在纯白色的铁幕下,他打造着绝对的公正。

没有掠夺,因为掠夺的强盗早已尸骨无存;没有穷困,因为不会再有饥饿而死的流民;没有罪恶与阴谋,因为每个人都必须遵循新王的规则,他们不得不彼此团结,彼此友善;甚至连异议与反抗也彻底消失,因为新王的双目,能够看透世上任何人的心灵,早在非议的言论出口之前,异见者便已身首异处。

“这便是我梦中所想。”赤水王说,他的面庞坚硬死板,便如钢铁塑就,“人人安居乐业,像家人一样团结一致,像兄弟姐妹一样友爱和睦。我的世界。”

魔气震荡,他洪亮的声音同时响彻王城,犹如无处不在的天幕,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晏欢立在暗处,得意地对刘扶光翘起尾巴。

“怎么能说我的方法没有用呢?”他炫耀道,“他成了金丹,修为固然微薄,可这世上还有谁能杀他?我已经改写了他的命数,这烂镜子还有什么话说?”

委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修为完满时,一千面观世镜也捏碎了,现在被锁在镜中,也只得暂且忍气吞声,连蒙带猜地完成镜子的要求。

想骂的太多,对他的方针,刘扶光反倒无话可说了,只是简短地警告:“我看未必。”

时光不曾停止,一天天过去,日历慢慢翻向最关键的那一页。

四极大地,全笼罩在纯然的黑色下,晏欢同样被镜子关进另一个空间,与刘扶光待在一处。

龙神就像牛皮糖,紧紧黏在刘扶光身边,尾巴乱甩,满心欢喜道:“扶光,我好想你!”

刘扶光叹了口气,习惯了。

“仔细看着,”他道,“若这次也功亏一篑……”

“若这次也功亏一篑?”晏欢重复道。

刘扶光说:“那我们也爱莫能助了,只能强闯出去,总不能永远被困在这里。”

长夜弥漫七天七夜,二人看不到任何事物,他们只能看到,七天过后,流言横扫沙——强横的王者原来是邪恶的怪物,大旱即为上苍降下的刑法,因为他不光是这样一个逆行倒施,残暴不仁的君主,更是传说中的旱魃。

流言具体从何而来,如今已不可考证。或许它出自一本特别古老的参书;或许它出自一个半疯瞎子的口中,基于肢体的残疾与言行的狂悖,为其增添了十二分神乎其神的可信度;或许它只是一种民众私下里的共识,通过眼色、手势与心照不宣的暗号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