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问此间(四十八)(第3/3页)

直到今晚,刘扶光突然从他的感知中消失不见,他惊怒交加,害怕得说不出话来,疼痛从心口一直渗到骨髓,想来钝刀割肉的滋味也不过如此。直到刘扶光再度出现,他才重新恢复一点流泪的力气。

是时候了,他用姿态,用泪水、眼神,用言语,用一切向刘扶光乞求,敞开一点心扉吧,对我谈论你的感受,让我知道你都在想什么。你曾说你理解了我,理解了至恶的无力,那你有没有原谅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觉得,这不是我可以谈论的命运。”刘扶光收回手,也收回了那一小片袖角,晏欢眼中的神光飞速黯淡下去,“至善和至恶,注定不能分开……”

“那你呢?”晏欢控制不住地拔高声音,“你的感受,你是不是……”

“夜深了。”刘扶光站起来,长发的阴影遮掩住他的面貌,使他的神色无法分清,“你休息吧,我也累了。”

晏欢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离开,刘扶光走得无比坚决,他仍然选择了避而不谈。

这之后,是气氛凝固僵硬的二十天。晏欢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恳求刘扶光开口,他都以沉默应对,直至祭龙日到来,他们站在陆地的中心,围观这场举世盛大的祭典。

巫者身穿各色衣袍,在流云与霞光的祭台上且歌且舞,很明显,他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一名作巫罗打扮的巫者,围着头戴龙角,身披黄衣的巫者起舞,鼓声明亮,玉器和祭器齐声清击,他唱道:“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事情刚刚萌生的时候,有谁能把它的未来预料透彻?天命又是反复无常的,谁能说清它庇佑着谁,保护着谁呢?

纵使心魂为爱侣的回避而扰乱不宁,听见这样的歌声,晏欢还是出神了。

这实在是非常古老,甚至比他还要古老的歌谣。它被巫创作出来诵唱,曲调缱绻而缠绵,一瞬饱含深情,仿佛真有巫罗的灵魂,隔着万万年的时光,降临在歌者的身上。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名为黑水、玄趾与三危的不死之乡,它们都在什么位置?那里的人们长生久视、永远欢笑,他们究竟要活到什么时候?

歌声越发婉转、多情,正是一名男子,与恋人在床笫之间的嬉笑絮语。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女歧给丈夫缝制衣裳,两人便住在同一个屋檐,同床共枕。然而如此恩爱,为何还是错砍女歧的首级,使她亲身遭受了祸殃?

晏欢面色一沉,而歌者的声音,亦变得凄凉起来。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禹怜爱涂山氏的女儿,与她交合台桑,绵延子嗣。为何神的欲望,也与凡人相同,只求朝夕之间的欢愉?

最后一句,尤为高昂、悠远,几近穿云裂石,从祭台辐射到辽阔的四面八方,与之对应的,深暗的海面下方,骤然响起一声沸怒的龙吼,发散着万世不竭的怨毒、憎恨,还有遭遇背叛的痛苦。

听着祭祀的古歌,刘扶光一直未曾出声,就在龙吼响起时,他的身体也随之一软,陷入了昏厥的状态。

晏欢大惊失色,赶忙将他捞到怀里,指定心神,按住他的灵炁气脉,“扶光、扶光?!”

无论他如何心急如焚地呼喊,刘扶光都听不到了。此刻,他置身于他人梦乡,正好奇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