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问此间(三十八)(第3/4页)

“辛苦,辛苦!”男人礼貌地笑,“辛苦大伙儿了。”

男人们当即停了拳脚,客气地回礼,然后点点头,就此散去。妇人的丈夫弯下腰,将其随意地扛在肩头,转身便回了家。

没过两天,那媳妇在拍喜的时候伤得太过,以致重伤不治,死了。那家男人遗憾归遗憾,同时也放出了打算新娶的消息,四邻又是一阵祝贺,说“升官发财死老婆,都是人生喜事”。

新媳妇怕得睡不着觉,她盯着天上的月牙儿,默默地流泪哭泣。

她不想被人当街打死,不想成了那些人嘴里的“喜事”!

她更加软弱可欺,以为这样就能让丈夫公婆记着自己的好。许是日思夜想,对月祈祷的缘故,就在第二年,丈夫对她的表情越发不善的时候,她怀孕了。

全家喜气洋洋,她也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了,婆婆更是难得给了她几天的好脸色,还为她煮了稀罕的鸡蛋,蛋黄挟到儿子碗里,蛋白挟到媳妇碗里。

然而九个月后,她生产了,生的是个女胎。

新媳妇气若游丝,瘫在床铺上,她竭力起身,看了胎膜还没去掉的女儿一眼,便昏了过去。

这是她看女儿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

“你……把大宝放哪里去了?”

事后,她含泪吞声,低声下气地问丈夫。

“送给河神享福去了!”

丈夫在床上一翻身,没好气地回答。

她心如刀绞,眼前发黑,仿佛死了一般寒冷。

他们的女儿,她的女儿,刚出了娘胎,就往那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飘着,再沉下去、沉下去……

第三年,她怀了第二胎。

有了头胎的前车之鉴,婆婆吸取了教训,很警惕,不再给媳妇吃什么好东西,顶多管饱。丈夫的语气亦带着威胁,他说:“你最好给我生个儿子,不然……”

不然什么,他并没有说。

然后生了,又是个瘦小的女婴。

丈夫掰折了妻子瘦骨嶙峋的手指,撕走哇哇大哭的婴儿。平静的河面上,传来水花四溅,咕咚的一声响。

新媳妇不再有盼头,唯有恨,强烈的恨,从里到外熊熊焚烧着她!

丈夫捏起拳头,色厉内荏地叫嚣道:“你想造反?!”

新媳妇不再说话,从前她摸索婚姻之道,现在她摸索着山上的毒花和毒草。村里人看见她行踪诡异,立刻偷偷通报了她的丈夫。

“你媳妇好像疯了哩!”

疯了?

疯掉的女人,自然是不能再留的。

丈夫马上有了计划,临近黄昏的一天,新媳妇回到村子的第一时间,便撞上了前来“拍喜”的男人们。

她终究没能逃过,之前的妇人好歹撑了两天,她却刚刚生产完,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当场就不行了。丈夫把她提溜回家,和父母商议后事。

“祖坟?”婆婆尖锐地叫唤起来,“这种小贱人,还想入咱家的祖坟?!你说说,她来咱家几年,跟掉进福窝窝有什么区别?不短着她吃,不缺着她穿,她倒好,生了两个赔钱货不说,还想报复咱们!要我说,直接卷了席子,给她扔到后头的河里,喂肥了鱼虾,咱们还好捞一些。”

丈夫闷声答应了,正要去拿草席,婆婆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儿子。

“等等!”她高声道,随即隐秘地压低了声音,“扔她之前,我还要你做一件事……”

“娘!”丈夫闻言大惊,“这、这不好吧,这要折寿的呀……”

婆婆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懂什么!你一个大小伙子,阳气是最重的,你非得用你这身阳气,压一压她那个晦气的肚子不可!要不然,你再娶了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就不怕继续倒霉,继续生赔钱货?”

丈夫被她说动了。

“那……那好!”男人一咬牙、一跺脚,家里找不到,他就去村口折了根手腕粗的槐树枝,用刀削得锋利无比。公婆扛着媳妇奄奄一息的身体,他提着那根尖木桩,一前一后地来到河边。

新媳妇嗬嗬喘息,绝望地看着他,自己曾经的枕边人。

“下辈子投个好胎罢,”丈夫简短地说,“我们也不亏欠你的。”

尖锐的木杆,狠狠捅进女人柔软的下腹,一头进,另一头出。连着凶器,河水泛起血腥的涟漪,摇晃跌宕了好一阵子,还是慢慢沉寂了下去。

刘扶光见证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这条深河平时就是他们遗弃女婴的地方,积年累月,业债与罪孽本来便多,水底为至阴所在,新妇死于黄昏与夜晚交接的时刻,又被一根槐木穿腹而死,还活着的时候,怨恨便要将她吞噬了……

种种不祥的因素加在一起,她要是不变成厉鬼,刘扶光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果不其然,新妇死后,第二年的同一天,向来平静的河流突发水患,淹没村庄、吞噬生者。一家三口在爬上屋顶呼救的时候,厉鬼如影随形,追上了仇人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