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暗空保护区(三十)(第2/3页)

“如果我不是皇帝……如果我只是一匹人间的马,不会说话,却能陪在你身边;只会吃草,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却可以得到你日夜关切的挂念……如果这样,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我会不会都能一直幸福,胜过我这一生所得的千万倍?”

法尔刻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的哭声淹没在痛苦的喘息之间,每一滴泪水,都像是燃烧的火,烫得余梦洲心头发疼。

青年俯下身,抱住法尔刻的肩颈,余梦洲也哭了。其实他真的很想说,会思考,会欢笑的智慧生命,总是要比未曾开蒙的动物快乐的,你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有看过,还有那么多的人和事没有经历过。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发现,他真的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去哄骗法尔刻,告诉他,你感到开心的时光,肯定会比一匹简简单单的小马更多。

“我不知道,”他流着泪道,“但这不是梦。我实在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但你要问我后不后悔去独自对付安格拉,我还是要说不后悔,因为死亡的痛苦只在一瞬间,你们得到的自由却是永远的,我觉得值了。”

他想了想,用发着微光的手,轻柔地放在法尔刻的犄角上。

“我们一起去人类的世界,好不好?”余梦洲在他的尖耳朵边轻语,“我们买一个大大的庄园,就隐居在山里。在那里,白天的天空蓝的,上面挂着太阳,夜晚的天虽然黑,可是天上有月亮,还有星星。林深幽密,每到清晨,山间就会卷起白雾,还有鸟鸣,鸟鸣很好听的……”

他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说:“假如这样能让你快乐,那我就当你的骑手,好不好?”

法尔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瞳孔蓦然缩小,而后又哆哆嗦嗦地扩散了。

——那是来自灵魂的直接碰触,它不是甘霖,而是一场滔天的洪水,直接冲刷在他干涸焦灼到皲裂的神魂之上。

他刚强的骨骼顷刻酥软,和血肉一起,都变成了流动的,等待重塑的液体。魔域的皇帝此刻便如一掬黏连融化的蜂蜜,他的爱侣竟敢如此大胆地挑逗,令他只想将对方彻底纠缠,包裹在永恒甜蜜,永恒滚烫炽热的地狱。

“我、我……”他梗着喉咙,红着眼睛,压根发不出一个完好无损的音节。

法尔刻清醒了,彻底清醒了,余梦洲依旧恍然未觉,只是欣慰地看着他。

由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当法尔刻的骑手,为他这些年的疯狂和痛苦负起责任,这会儿,青年也不遮掩自己对于犄角的好奇心了。他放任自己东摸摸,西按按,时而用指甲轻划角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顺着一圈圈地绕来绕去;时而对着最敏锐锋利的尖端捏捏,还拿指头细细地掐一掐……

法尔刻一口气上不来,后腿和肚腹的肌肉不住抽搐,牵连全身,差点崩断最后一根理智的线。

余梦洲等着他的回答:“好不好?”

好不好?什么好不好?

事实上,法尔刻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哪怕余梦洲想要法尔刻的命,想让地狱的君主把自己的头颅砍下来,放在金盘上呈给他,法尔刻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好,”法尔刻胡乱应答,“好。”

“好吧?我也觉得好,”余梦洲悄声笑道,“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我是怎么回来的?哈哈,这事说来也好笑……”

他再讲些什么,法尔刻已经全然听不分明了。他只知道,失而复得的爱侣正对他做出最热烈、最直接的求欢明示,他们第一次的结合,应当是充满爱和情欲的见证,一份相拥终生的灵魂契约。

余梦洲会完全毁了他,而他也会摧毁他的人类——以无比缓慢的,直到人类哭喊到神志模糊,再也受不了为止的方式。

地狱的君主以捕食者的姿态仰起头,他的蛇尾缠连游弋,倘若拥有脑袋,那它们此刻必然亢奋地齐声嘶响,将因渴望而分泌的毒涎,滴流的遍地都是。

“……然后,我就醒啦,再之后嘛,我就看到了编织者……”

他的话还未说完,法尔刻也正蓄势待发,寝宫的大门轰隆一声巨响,一匹痛哭流涕的人马伸长脑袋,大喊:“人、人类!”

哦哦,这熟悉的小结巴口音!

余梦洲又惊又喜,他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按在犄角上的手臂,笑道:“灾变,你……你真是大变样啦!”

这倒是实话,拥有人身之后,完全看不出灾变是匹原本腼腆,容易害羞的魔马,比起其余的人马——比如面容深邃的法尔刻,他的五官轮廓稍浅,更接近东方人的特征。加上黑发和琥珀色的眼瞳,瞧着居然清俊得要命。

法尔刻:“……”

灾变:“……”

灾变一眼就看到人类从首领犄角上放下来的手,还没从人类回归的狂喜中回过神来,他就感觉自己迎面受了一击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