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够

——江子温,你听好了,以后见到我要像不认识一样,更不许再叫我哥哥。

——哥哥……

——叫一次,我打你一次。

两日前,把虚弱小人儿与掳来的其他孩童一起关进铁笼时,江恶剑凶神恶煞的告诫仍清晰在脑中回响。

原本以为只要小心藏着她,不让世人知晓她的存在,就算天塌下来,她还有他这个哥哥,无论多难,他都能独自将她抚养长大。

却当她寒疾缠身一日日瘦损,他心急火燎地抱着她,不敢轻易与她一同现身在人前,只能乔装打扮地几番寻医,用四处拼凑的珍贵药材一点一点喂她服下,依旧不见好转。那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他一味将人藏在身边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想要她与常人般平安成长,除了趁早抹掉他们的关系,别无他法。

所以才在村中大闹那一场,为她编了亲人皆亡于自己手上的悲惨身世,再引来司韶令,希望以自己性命,临死前能看着她重获新生。

如今,她竟当真把他给忘了?

也罢。

虽然事出意外,但还算一切如他所愿。

她不必再承受亲人离别的痛苦,也免去事迹败漏的诸多风险。

他其实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强行挪动仿佛冻僵了的脚步,思绪翻转间,江恶剑神情已恢复如常,跟在几人身后,将心间茫茫大雪与朔风恶狠关在门外。

过于专注,以至于没能捕捉到司韶令曾投来的短暂凝望。

“她是怎么回事?”回到屋内的司韶令率先问道。

也问出心底同样的迫切,江恶剑急忙无言等待。

厉云埃却在回答之前,一双好似永远沈漠的眸子扫过江恶剑,难得带了少许停顿。

顺着他的视线,不由摸摸颈后被咬过的信引,心知定是他觉出了司韶令已与自己临时结契,江恶剑没打算掩饰,嘿嘿一笑,往桌旁随意坐下。

依旧轻浮道:“可惜美人儿还没分化,不然也可以给你咬一口尝——”

话没说完,“哐当”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是司韶令一脚勾过桌边那仅有的两个圆椅,自行靠了一个,另一个踢给厉云埃。

倒也满不在乎地干脆席地而坐,江恶剑抬头看过去,只等厉云埃开口。

谁知领口又一紧,司韶令提起他,竟当着厉云埃的面,就那么将他摁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双臂自后方环抱过来。

江恶剑本为天乾,体形自然不输司韶令,这般别扭的姿势,几乎被强行拢成一副鹌鹑状。

“别动,”司韶令圈着不怎么自在的他,掌心紧覆他冰冷的胸口,“暖和。”

“……”

江恶剑还是没明白他的动机,却也不想露怯,只能由着他抱住自己。

对于司韶令的古怪行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厉云埃没有说什么,只坐下来终于解释。

“她前晚高烧不退,大夫便说她很可能会烧坏脑子,但若能熬过去,也算保住一条性命,日后多加调理,总会有起色。”

边听他说着,几人的视线自然也悉数聚集于他怀里的小人儿——江子温身上。

“好在她醒来之后,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其他的已无大碍。”

而伴随厉云埃说完,几人这一看,江子温此刻安静坐在温暖裘衣中,仅露出颗小脑袋,微微张着大病初愈还不算红润的小嘴,始终胶着在司韶令脸上的目光终是暴露无疑。

她自从在门外见到司韶令开始,便直勾勾地盯着他,卷曲如扇的长长睫毛像是定住,一刻也不曾移开过。

“你确定,她脑子没有其他问题?”司韶令面无表情问道。

“……她应是很喜欢你。”厉云埃语气罕见的泛凉,向来少有情绪的眸底微动,竟像是白了司韶令一眼。

“……”

此时的江恶剑自是没心思注意旁处,他望着本已做好打算不能靠近的人,不敢看得太用力,又挪不开眼神。

心下好笑而酸楚。

厉云埃猜的没错,以往每回他从外面给江子温带了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她乍一看到,越是喜欢,便越是这样仿若被定住了的神态。

想来司韶令长得好看,即使双目有所遮挡,也是迄今为止,最让她惊艳的人。

“喜欢我?”正晃神间,江恶剑耳际一热,只觉司韶令稍微倾身向前,隔着他伸出手,一开口,融融暖意又拂进他的耳廓,“那过来给我抱抱。”

闻言心下一惊,江恶剑下意识欲从他身上起来。

可司韶令竟毫无放开他的意思,一手揽住江恶剑突然有些紧张的腰身,一手继续朝前摊开,盯着江子温圆亮的双眼,又冷傲道:“不是喜欢么?过来。”

江子温总算眨眨眼,应也听懂了司韶令的话,手脚倒是利索,片刻便从厉云埃怀里拱落到地上。

于是当小小软软的人影挟着满身熟稔气息,不带丝毫犹豫地重入怀抱,哪怕是隔着他仰望别人,江恶剑僵硬的嘴角仍然忍不住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