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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着,从地上爬起来,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贵妃,与周渡轻蔑地笑道:“那就劳烦周大人,送本宫出去了。”

“贵妃娘娘觉得臣会遵旨吗?”

周渡居高临下的一个眼神,却叫她陡然又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凝眸瞪着周渡:“你敢抗旨不成?”

“陛下已经驾崩,臣即便是抗旨,那又如何?”

“你……”刚兴奋不过一瞬的神情,登时又转为恐惧。

“不,不可能,周明觉,他既然敢叫你做这种事,背后一定还安排了眼睛看着你,你敢不听他的话,他定还有办法处置你……”

“背后有眼睛盯着我,那我把背后的眼睛杀了不就成了?”周渡眼里的霜冰结

了一层又一层,深如寒渊的瞳孔,也终于彻底叫贵妃觉得恐怖。

她突然觉得,适才那群宦官,都比眼前这个人要来的舒心。

“你,你想做什么?”她不自觉又将步子向后退了退。

“臣不想做什么,只是贵妃娘娘心里清楚,当年褚家靠着烧杀抢掠在江南一带将生意越做越大,消息传回到上京,全是您在背后兜底。褚家兄弟的手上究竟沾了多少血,您比我更清楚。如今,摆在娘娘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去向臣的夫人磕头,致歉,向她死去的全家磕头,致歉,那么臣一定会谨遵陛下的旨意,护送娘娘出京;另一条路,想必不用臣说,娘娘也知道。”

如若她不去,他便会杀了她。

贵妃的心下深深地打了个寒颤,万般确定,周明觉这种为了女人前途都可以不要的疯子,一定会杀了她,再去杀了陛下安置在背后的眼线,保证他的女人万事无忧。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交给周明觉?

她突然又开始怨恨起死去的皇帝。

可是除了周明觉,她也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够顺利将自己带出这座皇城。

如今朝中的大臣,不是全力拥护新帝,就是当年跟着弹劾过蔡家沈家,现下在新帝面前根本头也抬不起来,剩下的便是一批自诩从来不站队的文官清流,那些人,平日里与后宫从来不沾边,更是不能指望。

只有他,周明觉。

他虽然明面上一心忠君,从不站队,但他的夫人与蔡家沈家关系都非同一般,他是唯一能在新帝面前有几分薄面,能够将她解救出去的人了。

“好,我去,我去给你的夫人致歉,我去给她下跪,求她原谅……”

“她不会原谅。”

周渡冷冷地打断她好不容易才组织起来、觉得万般屈辱的言论。

“褚家曾做过的事情,永远不值得原谅,娘娘去向我的夫人致歉,只是您自己觉得内心不安,觉得愧疚与无地自容,所以才要去。”

“周明觉!”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咬碎的声响,那是活生生的羞辱,是她所有的高傲与尊严都被放在地上践踏的声音。

可她还要活下去。

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就这么去给老皇帝殉葬。

“我去,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你满意了吗?”她放下自己所有的傲骨问。

周渡却不答。

灭门之仇,无论他们姓褚的做什么,都是弥补不了的,何来满意一说?

“娘娘准备一下吧,今夜天黑前,我会送娘娘出宫。”

他转身向殿外走去,不再有一句多余的话。

而瑜珠在见到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如今终于粗布麻衣跪在自己面前,涕泪横流的时候,心下最后一点无法释怀的仇恨,终于也能够渐渐淡去。

是夜,她梦见了自己的爹娘。

故去的人再次出现,永远都只能是在梦里。

她梦见少时,爹娘抱着自己坐在船头,带她逛遍钱塘的每一条水路,带她去临近的姑苏扬州等地,一路看风景,做生意。

她还梦见娘亲又在教自己做吃的,条头糕,水晶饺,她还笑着摸她的鼻子,说日后若是谁娶了她,定是有天大的口福。

枕巾被泪水打湿,她恍惚梦醒,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却被人一把抓住。

周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拥她进自己怀中,问:“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她靠在周渡怀里,安静淌泪:“我梦见爹娘了。”

周渡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知道定是白日里贵妃之事叫她又勾起了伤心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等孩子平安出生了,我就带你回一趟钱塘,好不好?”过了良久,他才打着商量的语气,柔声地去问瑜珠。

可他没有等来回音。

他垂首,适才还在他怀里默默掉眼泪的女人,此刻竟已经又睡了过去。

他就着实在昏暗的夜色,在瑜珠额上静谧落下一吻。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也是他这辈子,再想要不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