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野星为灯(第2/3页)

房间里一片狼藉。

——方才离开得太匆忙,没有关窗,桌上的稿件被越发猛烈的风刮得散落一地。

几片碧绿梧桐随风卷进来,在地上蜷缩成卷曲的形状。

迟晏径直走过去,推上玻璃窗,簌簌的风声被关在窗外。

他弯腰捡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稿件,一边抬头对顾嘉年温声道:“等我下,很快。”

顾嘉年没有吱声,站在门口失神地盯着满地的纸张与落叶。

夜风拨乱一切。

纷杂稿件的遮掩下,那几个泛黄的信封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沾染着窗外卷进来的尘埃。

可怜兮兮的。

仿佛在同她对视,向她求救。

顾嘉年咬住唇角,心里面难过得想哭。

她闭了闭眼,终究没办法忍受这样的画面,快步走进去,闷头将那些信封珍而重之地拾起来,弯着腰一封一封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在往前的十个月里,它们是她最珍而重之的宝藏。

多少个难熬的昼夜,秋冬到春夏,它们无声地陪伴着她度过。

它们穿插在秒针的每一次走动中,闯进她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噩梦里,告诉她,她一定可以。

顾嘉年捧着那些她视若珍宝的信,摸着上面的每一道折痕。

乔薇口中的那些话细碎零散地响起来,戳着她的五脏六腑,将她血淋淋地扒开。

“他们带着一沓信封闯进来。”

“他们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下流。”

“他们说他勾引高中生,说要去告他。”

……

他在她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里,将它们妥帖赠与她,给她无上勇气。

那上面的每一道反复翻阅造成的折痕,都曾经是她最坚不可摧的盔甲,护佑她远航。

可这些盔甲,却在如今被人用来当作伤害他的利器。

顾嘉年蹲下来,指间抖动着拂去那个暗红色北霖大学校徽上的最后一点尘埃,把那些信封紧紧地贴在胸前,如一只鸵鸟一般埋起了头。

她不能不面对的,不然她同爸妈又有什么区别?

顾嘉年埋着头,心肺被劈开,一句句同他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迟晏,对不起……”

一声一声颤抖又重复的道歉,把女孩子敏感的自尊心击得粉碎,难也再谈爱和喜欢。

她只觉得满心都是辜负和歉疚,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这样的善待、一次次的找寻与关怀。

这样温柔的夏夜,他不该同她浪费。

她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哪怕他能像陆许阳那样痛恨她都好,只要他能够开心一些。

关了窗的房间里,静到只有她的道歉。

一句又一句哽咽着,无始终。

迟晏的耳廓如同针扎,满眼都是她弓着的脊背。

女孩背后那对细长的蝴蝶骨颤抖着,透过薄薄的衣料,纤细脊骨上突出的结点隆起着。

更遑论方才见面时候几乎戳进他眼眶的尖下巴。

相较去年北霖一见,她瘦了许多。

六百八十九分,几万考生之中的第二名。

他原本为其欢欣鼓舞、与有荣焉。

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却醒悟——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她是同几万人在拼搏。

若是放在兽界,那该是怎样尸横遍野的厮杀。他的小姑娘咽下血泪挺到了最后,站在白骨累累的顶端,自己却也剩不下多少皮肉了。

迟晏想起方才那个短暂又克制的拥抱。

他想要抱紧她,怀里的人却纤细到难以填满他圈紧的臂弯。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能快乐,她的自尊心依旧被现实击得粉碎,被那些以爱为名的操控与枷锁绑在了她心里的耻辱架上。

为什么要道歉。

她凭什么要这样卑微地同他道歉。

她今天本该站在高高的塔顶,享受着属于她的无上荣光。

迟晏慢慢攥紧了拳,大步走到她身边。

将那个依旧在道歉的善良无比的女孩子从地上挖起来。

他没办法再慢慢来了。

不然不知道他们俩谁会先垮掉。

他的声音哑然:“顾嘉年,你跟我道什么歉啊?咱们是不是该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爸妈做的事,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

女孩子被迫站起来,终于停下周始往复的道歉,却依旧固执地偏过头不肯看他,崩溃地抽泣着。

眼泪如碎玉。

许久后,她声音破碎着哽咽道:“是,来工作室找你的是我爸妈,我知道他们没办法代表我……”

“可……你能否认吗,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迟晏打断她。

“行,那就顺着你说,姑且不评价你父母的行径,你觉得起因是你?”

顾嘉年点头,她爸妈是疯了没错,他们的行为她想起来都嫌恶心——可起因也是他们望女成凤和她太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