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野星为灯(第3/4页)

迟晏顿了顿,半真半假地吓唬她:“男生都是这样,更别说女生……啧。”

他没说具体有多惨,但那声浅淡的“啧”却让顾嘉年真切地脑补出了那种悲惨。

她无端端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恋爱的事。

空气沉默下来。

心里明明存着很多问题,又莫名一个都想不起来。

顾嘉年苦恼着,目光突然瞥见他支着额角的手。

他的手指又长又直,十分俊秀好看。不像她的手,食指与中指因为常年写字而弯曲变形,突出一个丑陋的老茧。

她曾经见过这双手游刃有余地敲键盘、玩世不恭地转笔、摇晃酒杯的模样。

顾嘉年下意识地掐了掐枕头,突然想到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那我能问问你的笔名吗?之前就想问来着,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其实是一直不敢问,怕他不耐烦。

话问出口,顾嘉年又觉得她和迟晏之间的关系确实拉近了很多。

几天前,他们还泾渭分明、互不相干,一个看书,一个工作,哪怕是在同一个空间里独处,也鲜少有交集。

她在他眼里,最多就是一个爱看书、脾气有点倔、自卑又拘谨的邻居家小孩。

她那时候大概想象不到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在某个下雨的夜晚,跟他窝在同一个沙发里,聊一些闲事。

迟晏闻言抬起眼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伸手一圈圈绕着沙发垫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说:“是我的名字倒过来。”

名字倒过来?

顾嘉年不由自主地跟着念出来:“晏……迟?”

她念完,又觉得这个笔名无比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顾嘉年努力搜索着记忆,某个尘封多年的名字忽然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晏迟……砚池?”

顾嘉年瞪大了眼睛,双手收紧那抱枕,紧贴着胸口,结结巴巴地问:“……是不是……砚台的砚,池水的池?”

这回轮到迟晏惊讶了:“……你知道?”

他没有否认。

顾嘉年张了张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仿佛内心那根沉寂了多年的弦被毫无预兆地拨动了,开始剧烈地颤动着。

他是砚池?

竟然是他?

砚池,迟晏。

她之前居然没有将他们联系起来。

一些埋藏在脑海深处的久远记忆被触发,如初生蔷薇般拱开泥土长出枝桠。

顾嘉年之前和贺季同说,她从前喜欢看《倾言》,并不是在撒谎。

可以说,《倾言》是她的文学启蒙杂志。

顾嘉年刚接触《倾言》的时候是小学五年级。

有一天放学之后,爸爸单位有事,打电话给班主任说会晚一些来接她去上奥数班。

过了约定的时间,爸爸仍旧没来。顾嘉年等得无聊,走到学校门口的书店,准备看会儿书打发时间。

书店门口的陈列柜上摆着许多最新的杂志,她从一堆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的杂志中,挑了一本封面最朴素的,名字叫《倾言》。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走马观花般阅览,时不时抬起头看书店里的时钟,想着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来。

杂志里那些对十一岁的顾嘉年来说还十分晦涩难懂的文字如同浮光掠影般走过,直到她翻到一篇恰好在连载的中篇小说,《浮木与枯海》。

讲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为了寻找梦里经常出现的一片枯海,独自一人踏上旅程的故事。

那期杂志上连载的是这篇小说的结尾部分,按理说她没看过前面部分,应该看不进去。

可顾嘉年竟然莫名其妙地看完了,还看得泪盈于睫、心潮澎湃。

她第一次认识到文字的力量,第一次知道,原来故事可以这么写。

原来不同的文字组合在一起,能有这般振奋人心的力量。

就算不知道故事的始末,甚至不了解主人公的背景与生平,依旧会被某个割裂而出的段落所打动。

看完结局之后,顾嘉年鼓起勇气问书店老板借阅了往期六个月的杂志,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这篇小说从头看到尾。

爸爸来的时候,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顾嘉年再次看完结尾,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怔怔地想着书里的世界。

仿佛有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在她眼前被打开。

跟着爸爸走进雨里的时候,顾嘉年踌躇着问:“我能把这些杂志买下来吗?”

爸爸撑开伞,瞥了眼柜台上的杂志,随口说道:“改天再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快走。”

顾嘉年掩住失望,乖顺地走进大大的伞沿,却又不甘心地回过头去,记住杂志翻开的内页上,那个作者的笔名。

砚池。

后来,水到渠成的,砚池成为了她在《倾言》上最喜欢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