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蹈隙瑕(第2/3页)

可她本也不在乎,只动指,刮过硬实的石壁,往掌心收攥,像要抓住最后一缕魂魄。

“你想要什么?”她嗓音紧绷,压不住哭腔。

柴荣笑道:“钱。”

“既然此生再难快活,我只想要钱。”

他低首,不再看阿萝,转而把玩她的腰刀:“破坏孤幼庄是一笔,肃王赎金又是一笔。”

“至于将你身世告知太子殿下……”

他动作一滞,看向阿萝,笑意阴恻恻的:“倒是我不求回报、只图有趣。”

“巫疆的王室诞生妖女,这妖女还与大越的肃王渊源颇深,乃是肃王心尖宠、掌上娇——这些事,若要太子殿下知晓,会发生什么?”

至此,柴荣似是来了兴致,率先放声大笑。

“有趣!”他近乎癫狂,“辛朗啊辛朗,你怕是从未想过,你珍爱的胞妹也会落于我手!”

柴荣笑过便罢,顿住心神,瞰向瑟缩、颤栗的少女。

她依然柔弱、青稚,白皙的双颊血色尽失,比起先前,更像雨打的牡丹、濯枝的败桃。这让他失去兴味,更喜她那番烈女的姿态。

他咂嘴,百无聊赖般,将腰刀抽拔出鞘。

“肃王未必会亲自来赎你。”

阿萝泪光一摇,紧咬下唇,没有答话。

柴荣见状,找到了取乐的办法。

他视线散漫,勾勒铁刃的冷光,话语絮絮不断:“我侍奉过巫王,也伺候过大越的太子。”

“在这帮王室身边,我呆了许多年,最清楚他们什么德行。”

他翻腕,竖起刀尖,眯目瞧过去,又道:“但凡危及了王室的利益,他们定会优先自保,将旁人、手足、亲缘弃之不顾。”

“你的父……”

话语过半,忽被风声截断。

“簌!”

只见少女娇躯一倾,竟自石壁借了力道,呈玉石俱焚之姿,向柴荣直直扑去。

可阿萝真是扑向柴荣吗?

她的心口正对的位置,分明是冷锐的尖刀!

柴荣眼疾手快,急急向后一撤。

阿萝扑空了。她摔倒在地,脸颊撞入尘泥,沾满潮湿的濡灰,肩颈也疼痛如碎。

柴荣错愕地滞了半晌,终于意识到——

她方才的行为,不是为搏一线生机,而是要掐断命数、就此死在他刀下。

“呵……”柴荣笑了一声。

很快,低笑漫延,充盈着狭小的洞内:“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肃王不会亲自赎你,你就要自寻短见?”

“可你何必难过?”柴荣话语讥诮。

他收刀入鞘,向着洞外随手一扔。只听扑的一声,川连的赠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妖女,你应当接受——你曾被你父王与母后抛弃,早该习以为常。这才是王室的样子,你难道从来不曾觉察吗?”

阿萝没有应答,也不曾动弹。她了无生机,像一片飘零的落叶。

“但你确实不必难过。”柴荣又道。

他伸掌,往怀里摸索,边道:“肃王从未对女子动心,既与你有露水情缘,虽不会亲自来赎,总归也怜香惜玉。”

“出点钱、救你回去,应当是没问题的。”

“只是……”

说话间,他已摸出手帕,摆弄几下,又抓起阿萝,捂住她口鼻。

“不知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我可得小心些。”

阿萝挣扎着,视线越发昏蒙,气力与意识也逐渐远去。

她又一次摔落地上,身骨却并不疼痛,只尝到难言的冰冷与荒凉,似被人丢入冰窖。

刹那间,重重往事浮现眼前。

她想起竹屋的月、翩跹的蝶,与那台山的金龙、厮杀的池鲤。她也想起怀抱、臂弯,还有落上前额、堵住双唇的一个个吻。

所有的一切纠缠着,像断线的玉珠,骤然散乱各处。

一滴泪淌下,烫得阿萝浑身一抖。

她终于感到疼痛。

疼痛仍自指尖来,一点点地爬上,像初升的月儿那般,很快笼罩了她。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没能撞上那刀尖?

很快,她也要变成一把刀、一件利器,交到敌人的手中,扎进她爱人的心脏。

她不想那样的。她想他一直好、一直好。

阿萝的意识慢慢破碎了。

她竭尽全力,对着远去的步伐,发出近乎缥缈的声音。

“别伤害他……”

求求你们。别伤害他。

都是她一人的错。不要伤害他。

……

另一边,都尉府灯火通明——

魏玘默立,面向后罩房,与满院辉光相背,神情晦暗难明。

青蛇缠他指间,缓缓游移爬动。

在他身后,人影寥落。郑雁声抱紧双臂,在院内左右徘徊;孩子们睡眼惺忪,显然不知状况,受小厮护住,暂且移步前院。

除却凌乱的足音,后院再无其余声响。

魏玘垂首,望向指尖,对上乌黑的两枚眼珠,寒霜刻入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