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精诚至(第2/3页)

说起曾经的往事,她轻描淡写,字句恍如隔世,似风般缈远。

这令魏玘突兀想起,在二人初次对峙的一夜,他曾唤过她妖女,惹来她倔强的泪眼——她受过的委屈太多、太沉,他全部见证,也深刻懂得。

正因此,他才想保护她。所有不该她承担的一切,大可由他来扛。

但此时此刻,魏玘心中有数,知道阿萝提起从前,绝不是为换取他疼怜或庇佑。

他要知道她的用意:“之后呢?”

“之后……”

阿萝抽了身,又抬起头。她弯眸,漾开月牙似的浅笑。

“之后,你来了。”

魏玘眸光微颤,便听她娓娓续道:“你要带我离开小院,我慌得极了,又哭又闹,连眼睛也不敢睁开,怕会为巫疆招来灾祸。”

“可你硬生生拽着我,使了好大的劲儿。我无法反抗,便被你强行拉着走了。”

——说得头头是道、绘声绘色。

魏玘心虚,低低啧了一声。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的他确实不算温柔。

阿萝瞧出他窘迫,不禁扑哧笑开。

“我没有怪你。”她道。

“如今,我已知晓自己没有孽力,不再纠结、忧虑、恐慌。辛朗他们也知晓我没有孽力,不再避讳我、惧怕我。”

“若没有你,我与他们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魏玘闻言,眉宇舒展,染上几分少年般的意气,对她宽慰很是受用。

却听阿萝话锋又转——

“所以……”

魏玘眉峰一挑,与她四目相对,在眸光交错的刹那,捕到跳动、不熄的火焰。

“我想,我们的族人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她要像他斩钉截铁、打破谶言那样,坚定不移地告诉巫人与越人:巫族并非鼠辈,不存天生的过错或恶意,也有本领和价值。

说到这里,阿萝眨动眼眸,迫切、诚恳地凝视他。

“子玉,你能理解我吗?”

魏玘眉峰紧蹙,一时进退维谷。

对她方才所言,他有切肤之痛,心底的担忧却难以打消。

正徘徊间,只听啵的一声——阿萝踮起足尖,努力凑往他面庞,向他轻轻落下一吻。可她太过娇小,远不及他下颌,只勉强碰上他喉头。

魏玘一滞,垂目看她,跌入乌亮的澄澈,将她纯稚的娇妩尽收眼中。

“可以吗?”她天真地发问。

“子玉,你放心。我不怕。我会和你一样勇敢。”

魏玘合眸不答,心绪颇为复杂。

良久,他才睁目,眼神幽邃,道:“你可比我勇敢多了。”

“放手去做吧。”

——有他在,她什么也不用怕。

……

驹光过隙,施药之日眨眼而至。

阿萝起得很早,更衣梳洗后,检查过昨夜煎好的避瘟药,便将盛药的陶缸交予燕南军,由将士们搬上木板车、迁往粥厂所在。

按她事先敲定的计划,是要趁百姓领粥时,逐个分发汤药。

如此经办,既不必额外召集民众,又便于记录、防止错漏,得到了魏、梁二人的赞许与支持。

“吱呀……”板车细细作响。

阿萝背着手,立于门边,目送小车离去。

待小车没了踪影,她抬头眺望天际,恰见红日半挂,洇开炫烈的朝霞。

时辰尚早,四下静谧,众人多半还在沉睡。

阿萝闭合睫帘,聆听悄寂的风声,试图放平心绪。

只可惜,难言的焦虑仍紧追她不放,一如她置身于昏黑之中,依然能窥见朝阳的残影。

今日于阿萝,是善举,更是考验。

她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或许……倘若魏玘能够在场,她会好受很多。

但委实说,她不敢让他来。他只在乎她,不太在乎她的族人。她能感觉到,也可以理解,但不愿为此而独善其身。

更何况,她并非不知他处境。他已给足她自由与尊重,她不该再让他为难才对。

再是艰难,阿萝都下定决心,必须迈出这一步。

她今日有此行程,远不止是为改善巫族处境,更关系到……

“还不出发?”女声突如其来。

阿萝受惊,双肩一颤,思绪也猝然中断。

她回首,撞上笑盈盈的瑞凤眼,讶道:“德卿,可是我吵醒你了?”

才说完,她便知道不是——面前的女子薄施粉黛,着了庄重、得体的单丝碧罗裙,全不见初醒的蓬乱与惺忪,显然事先作过打扮。

“你想得倒好。”郑雁声笑道,“若你闹醒了我,我岂会轻易放过你?”

言罢,她挽住阿萝,又道:“走,我与你同去。”

阿萝愣在原处,轻轻啊了一声。

这些天,她想郑雁声太忙,不敢打扰对方,便不曾告知其施药一事。眼下听人主动提及,她心下茫然,暂且没回过神来。

郑雁声知她所想,红唇一弯,道:“我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