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涉渊冰(第2/3页)

那人自背后抚她,力道格外温和,轻轻叩住她肩头,有的放矢地揉捏。

阿萝静静受着,双唇抿得微白。

好半晌,她才松唇,泛开霞似的薄红:“你怎么来了?”

魏玘道:“想你。”

阿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自那日和解之后,魏玘不常来寻她。她也不恼,心知翼州情势特殊、当以赈灾为重,便专注备药、筹措防疫,与他各自忙碌。

但此刻,她思绪纷繁,脑袋乱嗡嗡的,不知该与他从何说起。

魏玘也不开口。

二人陷入了须臾的沉默,便听风声猎猎、玄袍掀动。

高颀的阴影倏然打下。

阿萝反应不及,只见阴翳转瞬又退,一股力道抵达足踝。

在她面前,魏玘单膝叩地,向她低颈垂首,掌中的锦帕绣有金纹,落往她小巧的绣鞋。

微痒的触感自靴尖传来。

阿萝睁大双眸,怔怔看他,一时忘了躲开。

他的手生得漂亮,十指修长、分明,掌型宽而瘦削,宛如玉塑清竹。这样一双手,合该不染纤尘,却拢住她足踝、为她拭净脏污。

魏玘神情冷沉,眉宇泰然如常。

可他的睫长而低颤,泛着不安的局促,被阿萝清晰捕捉。

“你有话要与我说吗?”

魏玘手腕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他默了片刻,才道:“我当初要纳你为妾,与你出身巫族并无关系。”

——纳妾,出身巫族。

阿萝眼帘一低,朱唇又抿起来。

魏玘见状,也收了声音,只垂目,注视桃红的锦履。

早在他开口之前,她足尖的尘泥已零落地上。可他的手指并未离开,仍贴住她足踝,隔着轻薄的罗袜,抚她微凸、纤瘦的腕骨。

轻柔的摩挲绵延不绝,像温存,也像讨好。

“你知晓我处境。”他续道,“我趋利避害,不愿人知我心有所属,方才出此下策。”

阿萝掀动眼帘,与魏玘四目相对。

魏玘看见,她杏眸如水,盈着凌凌的清波,安静地曳动,令人难辨喜怒。

“杜松的耳朵真是好使。”她道。

“我与辛朗说话时,他分明离得不近,竟听得这般清楚。”

魏玘自知理亏,哑然无话。

二人再度静默。两道视线无声交错,时而停驻,时而闪烁。

良久,还是魏玘先开了口:“生气了?”

阿萝摇头道:“不生气。”

她抬腕,探向面前人,捉住一缕落发,为他挽至耳后:“纳妾的事已经过去,不论你那时作何想法,都不会影响当下的你我。”

“至于辛朗那边……”

换作从前的她,若受魏玘监听,定会对他暗生气恼;可现在,她疼惜他患得患失,自然愿意给他时间,引导他慢慢改变。

“你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

阿萝这般良苦用心,魏玘并非没有觉察。

他攀指,顺着流畅的弧线,抚过柔软的绢布,与她纤瘦、匀称的小腿。

阿萝越是温柔,他就越想留住她、触碰她、亲昵她。而对那些大费周章、劝她离开的人,譬如辛朗,他的敌意也越发尖锐。

可他看辛朗再是忌惮,也不能轻举妄动。

因他答应过她,要尊重她的意愿,便像套上了缰绳,被这样的承诺拴在原地。

他只道:“你明日作何打算?”

谈及明日,阿萝敛容,道:“我要去看看。”

听出她口吻认真,魏玘眉关一紧。

他正是怕阿萝心生动摇,才会来同她解释、试探她想法。此时此刻,阿萝的回答几乎坐实了他的揣测,令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你不必看。”他低声道。

“不必看,不必听,更不必理会闲言碎语。我会为你盘算一切,同你明媒正娶。无论我今后身居何位,与你之间,都……”

“我知晓。”

——阿萝打断了他。

魏玘一滞,望入她盈水的眸子,对上自己的缩影。

“子玉,我都知晓。”阿萝柔声道。

她撤回足踝,朝魏玘倾身,捧起他面庞,啄他微颤的双唇。

“我信你心意,也信你能护我周全。”

“我只是……”

说着,她两片唇瓣柔而含情,徐徐向后退开,气息也如云逸散。

“只是什么?”魏玘嗓音干沉。

阿萝垂首,贴往他前额,小指向耳弧勾画。

她缄默好一阵,才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在大越还有许多名巫人,并非每个都能与我同样幸运。”

“除我之外的那些巫人……又有谁会保护他们、为他们盘算一切?”

在她心里,辛朗的话语终归雁过留痕。

可真正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自身的情爱与得失,而是族人的处境。

曾经,她也自鱼杏儿、梁世忠两人口中,听说过巫人在越国的地位。但两人言辞隐晦,她又从未亲身经历,很难理解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