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引柔肠(第2/3页)

可蒙蚩是她唯一的家人,为她付出生命,是她不能漠视、不能忘记。

此间种种,如今的魏玘自然清楚。

他并未反驳,只抬掌,拢住阿萝小手,引她坐往榻边。

“那要如何?”他道。

“我当如何,你才原谅我?”

阿萝垂首,道:“你不要问我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揉在一起、捏成一团的棉花,藏起所有情思。

“你问我,我也答不上、说不好。”

她惯不是会说谎的人,便将当下最真切的感受,悉数拆给他听。

“方才见你受伤,我难过极了。那竹板打在你身上,和打我一般疼。但此刻见你好些,我又心里恼火,记起你从前做过的事。”

——是他,赎回她阿吉的银饰;也是他,瞒下她阿吉的死讯。

思及此,阿萝越发悲戚,也越发郁恼。

她蓦然回首,看向榻上的魏玘,恨不得倒出心中委屈、全扔在他身上,又怕怨气真有实体、会压弯他漂亮的身骨。

酝酿半晌,她扭开头,哀哀地叹了一息。

“魏玘,你太奇怪了。”

不待人应答,她又道:“这世上无人与你一样,既让我讨厌、难受,又令我欢喜、怜惜。”

这番话似是埋怨,叫魏玘听去,却如浸饴蜜。

他闭着唇,视线不移,愈深、愈紧地凝她,又动臂,将她手掌贴往他面庞。

阿萝毫无防备,忽觉手心一软,回头才发现,她正抚着他,触碰他冷颊、鼻梁与颌线,小指点在他唇间,宛如茱萸落雪。

这太亲昵了,好像回到从前。

可她还生着他的气,便涌上一股难言的羞恼。

她咬唇,抽回手,起身就走。

还没离开几步,身后有痛呼传来,听上去分外虚弱——

“唔……”

阿萝步伐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她默了须臾,才瞟向榻上,道:“魏玘,你疼给我看呢,是不是?”

“你的敷药是我亲手配的,看你伤得太重,掺了麻肌散。你根本没有感觉,有什么好疼的。”

话音刚落,屋内霎时鸦雀无声。

阿萝不走了,只驻足原地,倒要听人寻什么说辞。

二人就此僵持,四下寂然。

片刻后,榻上人低咳一声,道:“药劲过了。”

“本王……该换药了。”

阿萝默然。她抿唇,鼓着两颊,气呼呼的,像圆润的河豚。

魏玘也默然。他不敢看她,只将她容在余光里。

二人再度陷入僵持。

很快,阿萝败下阵来,双肩一矮,舒去淤积的气息。

她睫羽低垂,道:“魏玘,你待我真坏。这个时候,你还要用软刀子扎我的心。”

这句话,既是埋怨他,也是埋怨自己。她感觉自己太没出息,明知他是装的,仍难以招架、被他引出满腔柔肠。

魏玘沉眉窥她,见她无精打采,心里又愧又怜。

生在王室,他步步为营,时刻行走刀尖,以算计、试探为本能。若他也如此待她,确能受益一时,但长此以往,只会令真心蒙尘。

对此,他并非不知,只是一时旧习难改。

可他总要改变——至少,要不吝热忱地告诉她,他有多在意、多喜欢她。

遂道:“我只是想你留下。”

“你懂医术,翼州的百姓需要你。而我……远比他们更需要你。”

阿萝闻言,身子一颤,不曾作答。

她将手背在后头,睫帘未抬,遮住闪烁、水盈的眸光,就这样站了半晌。

这半晌,魏玘屏息,只待她回答,等得喉头干灼。

终于,他听见她开口——

“把你那嘴皮子歇一歇,睡你的觉吧。”

少女言罢,身影轻旋,紫裙翩跹,走向不远处的木桌。

“我就在边上。哪儿也不去。”

……

阿萝并未食言。

魏玘睡时,她坐于案前,随意取来他一本书,逐页翻阅。

她喜书,读书从来认真,看过三两行,便钻入其中,借内里故事,摒开杂乱的思绪,渐渐放下疲惫,尝出久违的安宁。

可惜,这股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屋外有足音接近,似是三五人结伴。

“咚咚咚。”越来越近。

阿萝放下书,便起身,想在人敲门前接应,避免搅扰魏玘休息。

还未走到门前,身后又作音声。

“窸窸窣窣……”

阿萝回头一看,发觉魏玘已经醒来,正撑起半身、准备下榻。

他背上有伤,未着衣衫,只缠着一片片麻布,遮住劲实、有力的腰背,腹线尽显,划出分明的川壑,正随他动作而颤栗、紧绷。

——药劲当真过了,他正痛得厉害。

阿萝心口一滞,顾不得门外人,连忙返回他身侧,搀往他臂膀。

她道:“你这样起来,疼也要疼死了。”

魏玘扯出笑来,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