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之遥(第2/3页)

她这才发现,院外人远比十三年前更多,守卫也在其中。可不一样的是,今夜的人们神色敬畏,无论身处何方,都低眉垂首,朝向同一个目标。

那目标正是魏玘。他似于明光中出世,如受万人敬仰。

在人群后方,阿萝看见了辛朗。

他是巫王之子,却与其他人一样恭敬。独在她视线投去时,他抬头,与她对视刹那,嘴唇几乎绷成一线,神色似是焦急,又似是不舍。

“不走?”低声递来。

阿萝回眸,又撞入魏玘漆幽的眼里。

他眉宇松展,双目有笑,碎星似地凝聚着——这倒像平时那个不让她害怕的他了。

阿萝心绪渐平,摇头道:“不走。”

魏玘瞰她,良久,才勾唇。

方才,他留心她的视线,知道她曾看向守卫。在他看来,这可以理解。她在院里待得太久,处处受守卫桎梏,如今要走,难免心生恐惧。

他只道:“别怕。”

有他在,她确实不必怕。

“本王要带你走,谁敢拦?”

话音刚落,阿萝手腕发紧。尚不待她反应,她已被魏玘牵住,走向院篱。

阿莱似被二人吓着,身子一藏,当即钻往阿萝臂上。

魏玘大步流星,毫不拖泥带水。

眼看木围栏越来越近,莫大的恐惧霎时袭来,将阿萝包裹其中。

“子玉!等等!”她挣扎。

她不能走——她绝不可以离开这里。

可魏玘指掌如鹰,力道不由分说。任凭她百般推搡,仍无法撼动他分毫。

阿萝急得泪水乱淌,只觉自己如临刀尖,每踏出一步,都痛苦万分。

“咚!”木栏被踢翻在地。

阿萝惊慌,紧闭双眼,着力去掰魏玘的手腕,却毫无作用。

“我不行。”她呜咽着。

“不行,当真不行,不可以这样的。”

“若我走了,我会……”

会什么呢——会酿成灾祸,会带来厄运,会湮灭他人的幸福,会让巫疆面临大难。

这些话,几乎抹去她存在的价值,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魏玘的步伐停下了。

他松手,沉默片刻,才道:“睁眼。”

阿萝没有动。她绷紧背脊,僵立原地,身子颤得厉害。

魏玘不再开口。

阿萝甚至听不到他的气息,只能听见火把燃烧时的哔剥声。

再无响动——没有任何动静。

阿萝慢慢睁开双眸。

面前,是一条悠长的林路,停着两架书里见过的马车,还有不少兵士驻守。

她发觉自己已经离开,回过头,便看见木栏损毁、小院僻静。从前的一切,甚至连带站在门边的杜松,都被她抛在身后。

没有地动。没有山摇。没有任何异常。

她就站在院外,所有人安然无恙,包括身为巫人的辛朗与守卫。

阿萝恍惚了。

两道暖流夺眶而出,又辣又痛,打过她脸颊。

万籁俱寂之间,一袭宽大的墨袍裹上来,残存体温,沉香淡淡。

她被人揽入臂弯。

在凌乱的夜风里,阿萝放声大哭。

……

阿萝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登上马车的。

她朦胧听见,魏玘说了什么。随后,便有不少人前去忙碌,拾起她放在门边的包裹,带走她院落内的药草与鸡羊,收拾她竹屋里的物件。

再之后,她哭的太凶,头疼得厉害,便没了记忆。

返回上京的前半程,阿萝浑浑噩噩。

她好像迷失魂魄,直到三日过去、马车越发逼近上京城,才终于蹦出第一句话。

“巫疆出事了吗?”

杜松坐她对面,听得莫名其妙。

这几日,他领肃王命,在马车内照顾阿萝起居,连带伺候那条青蛇。怎知阿萝失魂落魄,怎么喊都不应,什么事都要他帮衬,害他忙得不可开交。

更不必提,他还曾被阿萝无心卖过一回。

杜松本不想理她,却碍着魏玘的颜面,仍道:“阿萝小娘子,您只管放心,巫疆风调雨顺。”

阿萝怔怔,滞了好一阵,点点头。

得了杜松这句话,她才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若说从前,她甘愿受囚院中,是为全巫疆万千族人的幸福;那如今,蒙蚩的告诫与守卫的戒备,都已被她的行为所打破。

她没有孽力,也并不是灾星。哪怕她离去,也不会为任何人带来痛苦。

阿萝垂首,轻声道:“谢谢你。”

杜松扬眉,咂嘴,没应声。

阿萝振作精神,抬头打量起自己身处的马车。

她曾在书里见过马车的模样——四四方方,像个古怪的盒子,有几匹马在前头拉着跑,而这盒子上有窗,只将帘一撩开,便能瞧见外头的模样。

如今,她已不是孽力之身。曾经可望不可即的风景正近在咫尺。

她也很好奇,从院落到上京,沿途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