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笼中(第2/3页)

魏玘不应,拈过书页,目光纹丝不动。

他神色森然,未牵一缕笑,叫阿萝看去,还当他心有不满、嫌她暴殄天物。

她心虚,不由抿唇,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魏玘偏首,转向她,双目微眯。

阿萝越发愧怍,连声道:“我手艺确实不好,你别生气。”

“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将线原封不动地拆了。之后、之后你可再寻旁人……”

“唰!”

疾风骤起,斩破话语。

魏玘猝然出臂,自她耳畔擦过。

他冷眉,视线凝冰,不是看她,而是看另一只活物。

阿萝怔在原处,背后触感隐约,似有细长的物件在她脊间敲打。

“咯吱。”声响熟悉,像极了他攥紧阿莱时的动静。

瞬息之间,背后异样消失。

只听啪的一声,物件脱手,被魏玘甩至地上。

阿萝望去,瞧清那瘫在地上、如细绳般的玩意,顿时身躯一软,脸色煞白三分。

——是百步蛇,毒性极强。

巫疆常有野兽肆虐。蒙蚩在时,曾于院围栽种药草,用以驱赶虫蛇。想来应是魏玘滚入院里、不慎压坏药草,而她疏于检查,才令百步蛇闯入院中。

她此前从无闪失,今日是头一遭,若非魏玘出手相助,只怕此刻已没命了。

“害怕?”魏玘淡声。

阿萝怔忪,缓缓回首,对上他一双漆黑的眼眸。

那里晦暗如海,只有沉稳、平静、漠戾,不兴丝毫波澜,衬于冷月之下,没有任何情感。仿佛这等危机于他而言,已是再稀松不过的日常。

她心有余悸,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魏玘眉峰一挑,又回落,道:“已经死了。”

他的口吻比水还淡,见惯不惊,似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萝凝视他,忽觉如坠深湖,被茫茫的冷峻包围。

她发现他总是如此,不论蛇虫袭击、遍体鳞伤、剧痛难忍,都冷然傲睨——从不低头,从不透露任何脆弱,也从不被撼动分毫。

魏玘挪走目光,道:“问。”

阿萝一怔,觉出他是在说今夜的提问。

唱曲前,她本已打过腹稿,要问大越的美食。但在此刻,新的困惑油然而生。

她道:“你在何处生活?”

魏玘正要翻书,听见这话,长指骤停。

他抬眸,注视她良久,又低首看书,道:“笼子里。”

阿萝眸光一震。

“你、你在……”

笼子里?这怎么可能?

她本是见他坚不可摧,才对他生活的地方心有好奇。可笼子是用于豢养家畜的工具,而他分明是活生生的人,怎会住在笼里?

魏玘没看阿萝,只道:“怎么,不信?”

他字句履冰,噙着薄淡的嘲弄,却盖不过阿萝的错愕,故而并未被她发觉。

她颦眉,举棋不定:“我……”

魏玘翻页,纸张沙沙,带出一声突兀的薄笑。

“是金笼。”他道。

“除我之外,还有一群庸碌之辈,竞相撕咬、啖食血肉。”

“我生来即在其中,无数双眼睛于暗处窥我,要我尸骨无存、片刻不得安宁。笼中薄情寡义,笼外虎视眈眈,唯有一人可登至笼顶……”

魏玘一顿,添道:“主宰万物。”

他绘声绘色,又轻描淡写,听得阿萝浑身发冷。

她难辨他话里真假,却觉心口闷堵,几是下意识跟上一句:“那你……能登顶吗?”

魏玘眼帘一低,不再回答。

阿萝明白,这话已被他视为第二个问题。

从前,他答她时相当简短,今夜说了这样多,已属实难得。

阿萝垂眸,闷不作声,十指攥了又松,埋头收拾起散落的针线,动作格外仓促。

很快,她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

魏玘没有留她,只抬掌,将书籍扣往面上,蔽去流淌的月光。

身旁空落,冷寂如初。

魏玘沉默半晌,想起方才近乎明示的暗喻。

她应当听不懂吧——不曾涉世的小妖女,岂能明白逐鹿天下的含义。

那张惨白而灵秀的脸在眼前浮现。

魏玘勾唇,笑她纯稚近痴、确有几分有趣之处。

不过,纵然如此,他与她攀谈,更多只是为消磨时间。二人本无牵连,有云泥之别,更不必说他还有心夺嫡。待他回京,二人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

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她救过他,他自会有所奖赏。

但也仅此而已。

这时的阿萝,只像一张随风飘荡的白纸,极偶然地,擦过魏玘的身边。

……

次日,魏玘是被熏醒的。

血气扑鼻,尤其浓郁,自竹屋后来,刺得人鼻腔发紧。

周遭毫无异常。守卫仍在原处,地面也并无滴血、或是旁人闯入的痕迹。

他环视,本能地警惕,瞧见一缕炊烟,才终于松弛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