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巷子(第2/3页)

那时候的他,也不用遵守应家神经质一样的家训。

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允许发泄喜怒哀乐,还能任意向妈妈撒娇。

秦歆竹从不会指责他。

然而在九岁生日前两个月,秦歆竹忽然陪同应廉出国工作。

他们没有跟他好好解释,趁他睡着后,偷偷送去了应廉父母,也就是爷爷奶奶那儿。

而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从那天开始,应程活成了一个听话的机器人。

起床、洗漱、上厕所、吃饭……在家里的任何一件事,都只能在固定时间做。

衣服固定三个颜色黑白灰,菜品固定哪个季节吃哪几种,进食不超过一碗,不能发出高于四十分贝的声音,没有零食没有玩具,电视节目只能看新闻。

别家小孩在追赶打闹、爬树掀房、为各种兴趣班发愁的年纪。

应程在干什么?

他被剥夺了全部兴趣爱好,坐在书桌前,写永远写不完的习题,练永远练不完的试卷。

哪怕偶尔提前完成当天任务,应程依旧不能休息,也不能出去玩。

他那位德高望重的奶奶说:“你就是干坐,也给我坐到吃饭为止。”

身边所有能称之为长辈的人,全在不停告诫他——你是应家子孙,被冠上了“应”这个姓,必须做最优秀最出色的那个。

你不能有任何其他想法,不能有自我意识,一切外在事物都和你无关。

唯一能做的,是按照应家后代的标准,成为一个不辱“应家”俩字的人。

近乎苛刻的高标准之下,应程每天精神紧绷,如履薄冰。

如若哪回考试稍有失利,少一分,他就得在院子外蹲一小时马步,再面壁思过一小时,当日晚饭扣除。

少两分,便是两小时,以此类推。

非人的生活应程过了四年,上初二时,秦歆竹和应廉回来了。

四年内没打过一通电话,没收到一条信息,他有数不清的委屈想要和妈妈讲。

但很遗憾。

应程以为是来救自己的父母,实则是等着他的第二所监狱。

秦歆竹没再抱过他,没对他笑过,更没为他做过一顿饭。

她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应家人。

一位完美的院长夫人。

……

应廉的神色只短暂地迟疑了几秒,随即恢复稳重。

他轻声说:“小程,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不懂,等慢慢长大就会明白,一味的责怪与怨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沟通。”

应程忽地笑了下。

他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我当然不会怪你们。”

“我从来就没对你们抱过任何希望。”

话落,房门关上,啪嗒一声落锁。

如同永远无法消弭的隔阂,那扇门处在他们中间,看不见半分缝隙。

第二天一早,应廉启程离开。

应程晚上没太睡好,起得比以往周末早了些。

下楼时碰见了正在吃早餐的秦歆竹。

这次她意外地没提醒他过了起床时间,而是道:“王阿姨请了假,厨房有早餐,你自己热一热。”

应程越过秦歆竹,径直走向厨房。

桌上有笼蒸饺和一碗粥,他打开微波炉,准备放进去热,谁知里面有杯牛奶。

秦歆竹乳糖不耐受,不可能是她的。

玻璃杯温度有些烫手,也不会是应廉的。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

秦歆竹给他泡的。

这个猜想让应程眉头紧锁,仿佛全身毛孔被强制打开接收冷气,令人万分不适。

他将牛奶拎出来,像扔脏东西一般搁得远远的,然后把蒸饺和粥一股脑塞进微波炉。

两分钟一到,立马离开厨房。

可当与秦歆竹面对面吃早餐,意识到空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俩人时。

应程的不适和别扭,又成倍地增长了几个度。

匆匆塞了两口,他连水都没顾得上喝,逃难似的滚出了家门。

直至远离别墅区,应程才终于卸下口气。

很尴尬。

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尴尬。

他和秦歆竹针锋相对得太久,偶尔这么平和一回,都能让人浑身不舒服。

瞎转悠了半晌,自己都不知道逛去哪儿了。

想用手机打车,头顶却飘起了细雨。

颐宁是个多雨的城市,气候时而疯癫时而更疯癫,摸不准何时就突然给你当头来一盆瓢泼大雨。

没几分钟,小雨伴着太阳,进化成能将人淋崩溃的暴雨。

“操你大爷!下你个屁。”

唐星辰躲在破破烂烂的屋檐下,望着神经病天气破口大骂。

全身湿了三分之二,估计就剩条内裤是干的。

他甩了甩脑袋,甩下一头水,自然卷被压成一绺一绺。

等了片刻,暴雨仍旧没有要停的架势。

躲雨的地方是户倒闭的老酒铺,门窗紧闭,单剩下门槛前那一小块儿地,破破烂烂站得人十分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