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毛阿英是个利索性子的妇人,心里搁着姐姐家外甥认干亲的事儿,她辗转了一个晚上,没有睡踏实。

天刚蒙蒙亮便睁开了眼睛,索性起身不睡了。

捡柴,烧火做饭,汤罐里煨着一锅的水,饭熟了,汤罐里的热水也就煨热了。

这水不能喝,不过是用来洗漱的,清冽的水净了面,这一夜未曾好眠的疲惫一下便消乏了。

毛阿英笑着和自家刨饭的汉子钱炎柱闲话道。

“还是咱们甜水巷的井水清冽,瞧我,刚刚还困着,洗了洗脸就清醒了,这是井水有灵呢!”

钱炎柱不以为意,“哪就这般神奇了,你用旁的水洗脸,那是一样会清醒的。”

毛阿英一瞪眼,“浑说!可不许你对水井神灵不敬。”

“好好好,是我浑说了。”钱炎柱好脾性的退让。

他是个手长脚长的汉子,便是穿着秋日的衣袍,隐隐还能见到下头的肌肉鼓了鼓,瞧过去便是有把力气的汉子。

毛阿英这才收回了瞪人的目光。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收拾一下灶屋就得出门了。”

钱炎柱随口问道:“去哪儿?”

毛阿英低头擦着灶台:“去三司街的拱桥那边,寻书生郎帮忙写一封信给阿姐。”

“唉,前儿她的来信你也听到了,我那小外甥小皮老是容易惊着,昨日姜阿嬷说了,我才想起来这事儿,你说,小皮认咱们这儿的甜水井和老树做干亲,情况会不会就好一些?”

“嘶!”钱炎柱心疼得直嘬牙花。

“这又是写信又是寻人送信,认的干亲还离得这般远,说不得到时都是咱们在忙活,这是事事麻烦,桩桩要银啊。”

钱炎柱先想到的倒不是甜水井和老树的干亲灵不灵的问题,而是这事儿的花销。

认神灵做干亲可不是认了就完事了。

认干亲又叫认契,认了干亲以后,家里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得给干爹干娘上一柱清香,再供一碗饭和两粒蛋,风雨无阻,直到娃儿满十六岁成年了,谢礼了才罢休。

要是有许诺,那还得整一桌的席面供奉。

钱炎柱皱巴着脸,有些不情愿。

毛阿英气得将手中拿着的擦桌布丢了过去,当下便单手叉腰,一手指着钱炎柱,两脚微微岔开,就像茶楼小二手中的茶壶一般,高声骂道。

“说什么浑话呢,娃儿平平安安的,那比什么都重要,写信捎信儿能花销多少铜板?要是真认了干亲,依着我阿姐那性子,她哪里会占咱们的便宜?”

她怒得不行,最后搁下手,瞧着钱炎柱的样子,原先磅礴的怒气就像是被戳破了的牛皮,一下就蔫耷了下来。

毛阿英灰心又难过。

“罢罢,左右不过是我娘家的阿姐,娘家的外甥甥,你不上心罢了。”

钱炎柱:......

“别别别,莫要给我扣帽子啊,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么,我这人就是单纯的小气,性子小罢了,娘子大量,莫要和我多计较了。”

什么娘家阿姐婆家阿姐的,他对自己都是小气着嘞!

毛阿英本来还在灰心难过,听到钱炎柱这么一说,倏忽又噗嗤一声笑了。

她的视线落在钱炎柱袖口,此时他薅高了袖子,正好露出里头的里衣,衣裳磨得出了毛边了,可他还好好的穿着。

毛阿英不气了。

罢罢,她就是嫁了个小气的相公。

夫妻两人拌了嘴,片刻后又和好如初。

忙活完家里活后,毛阿英探头看了看日头,此时早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候。

她赶紧擦了擦手,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这才抬脚往三司街的拱桥方向走。

那儿,歪脖子柳树下,有书生郎润笔写家书读信。

......

早晨棉絮云,午后必雨淋。

一早,顾昭看了看天畔的棉絮云,凝神感觉了下,果然,空气中的水炁更加的浓郁了,想来下午应该是有一阵雨。

昨日舟车劳顿再加上忙得比较迟,旁的不说,老杜氏顾春来和玉溪镇的街坊邻居可是唠叨到喇叭花发蔫了,这才罢休。

是以,今日大家伙儿睡得都迟了一些。

老杜氏睁眼看了下天色,那明晃晃的光亮照得她心里一惊,当下便急急的起来,还不忘伸手推了推旁边闭眼睡得打鼾的顾春来。

“醒了醒了,咱们睡迟了,今儿还得外出买好些东西呢。”

顾春来睁眼,撑着枯瘦的身子坐了起来,他对自己睡到这个点也是心惊。

“老婆子,怎地就这个点儿了?”

老杜氏没有理顾春来,她罩了件外裳,急急的往灶房方向走去。

灶房落在宅子的东面,东方在五行中属木,灶房烧柴,五行中的木会旺柴火,而民以食为天,灶除了是家里烧食的地方,更有生计之意。

土灶东面添木,取生生不息之意。

老杜氏还未到灶屋,就见上头炊烟袅袅,当下便唤道,“花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