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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边,是一对去美国探望儿子的老人,到了纽约,就有人接他们了。他们向我炫耀着儿子一家的照片,儿子是在哈佛读的博士,儿媳妇也到了美国,孩子长得很漂亮。他们说,美国真是不错,可我们还是喜欢南京,哎,要不是想孙子,才不会去呢。

那张照片我看了好久,我哽咽着递给他们,说谢谢。

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如果是我,我应该有多幸福。

父母还活着,那么恩爱,满头白发去照看孙子,儿子媳妇在国外,一脸甜蜜地笑着,中间是可爱的小孙子。多么凡俗的幸福,在我,却是这样的难得。

中途,飞机遇上了气流,在猛然的颠簸中,所有人都尖叫着,只有我和老人安静地坐着。

生死由天啊——他们已花甲,而我已心碎。

这就是不尖叫的主要理由。

如果生是这样的生,那还不如让一切毁灭吧。

如果留在世上我可以说一句话,那最后一句只能是:苏小染,我爱你。

十几个小时之后,飞机降落了,我心里不安,到底,我能找到苏小染吗?走出纽约机场,我看到有人举着我的名字,是一个高大的黑人,上面写着:沈丹青。

我走过去,用极简单的英语问着好,他给我看了表哥朋友的照片,然后比划着。我没想到他会派一个外国人来接我,我以为他会亲自来,表哥说得千好万好,到这里来第一天,我就蒙了。

他开车,拉着我往沈力家去,沈力,就是表哥当年在北京的朋友,也是我的担保人。

纽约逐渐呈现在我面前,大而空阔,深邃,霸道。空气中传来陌生的钢铁气味,到处是高楼,我好像在森林中行走,完全搞不清方向了。

陈,黑人叫着我,来,吃口香糖。

他递给我一片口香糖,我看到他的大嘴不停地咀嚼着,牙齿极白。他的肌肉太发达了,以至于我感到在他身边好像一只蚂蚁一样。他足有一米九,一边吃口香糖一边唱着英文歌,我听不出来是什么,可我知道,他很快乐。

我的忧郁一直延伸到了纽约。

之前虽然想过沈力家的别墅有多豪华,可到了我还是惊呆了。

中国人真是太有钱了,在纽约有这样的房子简直不可思议。

门铃响了,一个中国老太太的脸露了出来,她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一张嘴,地道的安徽口音,我想,这大概是他们家的保姆。

是沈丹青吧,快来,等你半天了。

来之前,表哥把我的照片给了沈力,想必全家人是看过了的。那是我在A大的照片,在一片樱花树下,我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用表哥的话说,年轻的时候也不算难看的男人。

客厅显然是欧式的,到处挂着中世纪的一些画,我看了看,好多是雁品。但即使是雁品,我也知道价格不菲,和表哥比起来,沈力显然是另一个档次的。表哥还在国内发展,看人家,早搞到国外来了。

我没有想到沈力快五十岁了,还很年轻,也很有朝气,出来时脚步极重,哈哈笑着,接着电话出来的。

他说完电话才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来了?

我哦了一声。

之后他又接电话,我完全被冷落在了一边,好像是个局外人。

对,我是局外人。

在这中间,进来了一个女孩子,很洋化,穿着中性的衣服,一头短发,染得棕红,用英语对老太太吩咐着什么,她看了我一眼,然后上楼去了。

老太太说,沈总的宝贝千金,三岁就来美国了,不怎么会说中国话,娇惯得不得了。

我又哦了一声。

沈力终于接完了电话,你是沈丹青?

对,我说,我是沈丹青。

来找人?

对,来找人。

哦,他说,找吧,你可以常常来这里,反正家里人不多,不过,我不希望你给我添什么麻烦,懂吗?美国这个地方,屁大的事都是事,和咱中国不一样,我希望到时你能安安全全地离开,明白吗?

明白,我说,我知道的。

其实我心里在骂,孙子,才他妈出来几年,就这副操性?谁不知道你爹就是一个瓦匠出身?还真把自己当贵族了?呸。

可我现在用得着人家,我递上中华烟,献媚地说,老没抽国内的烟了吧?我的事,还要麻烦你,请你帮忙打听一下,这个叫苏小染的,还有一个叫白碧的,她们是几个月前来美国的,然后再也没有消息了。

他看了看照片,听了我的介绍,然后说,这两个漂亮姑娘,还用找?也许早就嫁人了,中国女孩子俗得很,一到美国就不想走了,然后嫁人办绿卡,在美国待一辈子,你还找?哪个是你女朋友?

我指了指苏小染,他说,挺好看的,就是看着哪里不对,好像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我心里一惊?真的吗?你再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