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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的,恩慈,让我有一颗恩慈的心吧,对待宝莉,对待生活。

在林芝读《圣经》,那应该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有禅意的事情了。

然后我翻看一本我随身携带的诗集。在画画的同时,我还是一个文学男青年,曾经在学校里的诗刊上发过一些小诗,我比较迷恋海子,认为他二十五岁卧轨于山海关是去了天堂。

翻看着诗集,里面的一首诗击中了我:

你之后我不会再爱别人。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你之后我将安度晚年,重新学习平静

一条河在你脚踝处拐弯,你知道答案

在哪儿,你知道,所有的浪花必死无疑

我忽然掩面,感觉那么疼那么苦,宝莉,你之后我还能爱上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就算你不爱我,就算我只是你认识的男人中最平凡的一个。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忧郁,面色苍白,特别是我的眼睛,深深地陷进去,特别像我的妈妈。有人说,眼睛深陷进去的人都会痴情。

在林芝的晚上,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天上游荡,而心里的爱情鼓鼓囊囊的,好像快要胀破了我,而我却又无处诉说。这样的秘密,不知要维持到什么时候,暗恋,好像是个没有期限的监狱一样,我坐在里面,想象着花妖,宝莉,我的花妖,一张媚脸,笑起来,声音都花枝招展。

有人天生具有一种惹是生非的本事,宝莉就有。

第二天我回到拉萨后,给小宽打电话,让他把钱存到我卡上。我说,我没有钱买票了。

钱当天下午就到了。段砚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一定要报答小宽,太够哥们了。

带着西藏组画我们回到了A大,结果回去后就轰动了。连我们最厉害的吴教授都说我们画得棒极了,这很利于我们的毕业分配。我学习成绩不错,有可能留校,马修也有可能,留校指标有两个,段砚说,你们留校吧,我要到花花世界中去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忧伤。

宝莉给我们接的风。

那天她穿了件宝蓝色裙子,带着闪光珠片,一脸的喜庆,与我们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还看着马修,这让我们非常嫉妒,可我们却嘴乖得很,一直叫着,嫂子,嫂子。

段砚的态度非常尴尬,我不停地插科打诨,怕宝莉也会同样尴尬,结果我发现宝莉很大度,看我们拍的照片,让我们讲在西藏的故事,并没有显示出多少异常来。

这让我着悬的心放了下来。毕竟,段砚伤害过她啊。

看来,这是个大度的女人啊。

宝莉说我们瘦了,还说段砚特别明显。在马修租的房子里,我们喝酒,闹得不亦乐乎。席间表现最异常的人就是马修,他有几次都张口结舌,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说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反问我,你说什么?

是有什么问题了。

在回去的路上段砚肯定地说马修有问题了,总是所答非所问,我说难道是因为毕业的问题?好多大学情侣在毕业的时候都会劳燕分飞,难道他们也不能例外?

一周之后,在我们还在盲目猜测时,出事了。

宝莉找上门来,她单独地约了我,然后把我叫到学校外面的那条小煤渣路上说,沈丹青,你帮帮我。

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我喜欢的女孩子,她的眼睛里全是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染了夏天的天空。她穿着白裙子,有粉色的花朵在裙角上,眼泪掉下来时,裙子上就有一个大圆点。

你怎么了?我心疼地问,别哭,有我呢。

好像我有无穷的能力一样。我知道,如果有三分力气,我会使出十分来帮她,虽然平时我不是太善良的男人,虽然我也爱占点小便宜,听到别人不如我也幸灾乐祸,可是,帮宝莉,我愿意倾尽全力。

这句“有我呢”说出来之后,宝莉一下就放声大哭了。

她哭起来嘴很大,可是,却让我觉得分外好看了。

她哭了很长时间,我茫然地站着,递给她手帕。我喜欢用手帕,这个习惯和父亲一样,我父亲虽然有钱,可是也愿意用手帕,用手帕的人都怀旧,我想念小时候一块手帕用得磨破了边的感觉。

我怀孕了。她小声说。

什么?我又问了一句。

我怀孕了。宝莉说。两个月了。

轰的一声,我脑袋就大了,觉得太阳往下沉着沉着,又大又红又无聊,近乎于一滴眼泪一样,滴在了地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