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第2/4页)

她对自己的出身语焉不详,很多人都有过疑惑,但没有人问到她面前来。

手下败将或是被清算隐户隐田的豪强惧怕她,不敢开口问;

寻常士族见到她就觉得她莫名其妙惹人烦,不想开口问;

军中将士或是亲近之人对她要么仰慕,要么欣赏,自发地替她脑补一个悲惨故事,不忍心开口问。

刘备不爱脑补,不烦她,不怕她,于是就问出口了。

她挠挠头,又搓搓脸。

半天还是没能编一个出来。

于是大帐内冷场了。

主公夹起一根肉干,在一旁的肉酱里搅了搅。

“……咸。”她说。

主公瞥她一眼,“看你用酒食时的喜好,也不像个黔首。”

……黔首怎么了?黔首不怕咸吗?

……确实,穷人爱吃盐。

她尴尬地又拿起自己那根肉干,塞在嘴里嚼嚼。

“你没出身倒不算什么,这十余年征战,却不见老,却也很奇怪。”

……那根肉干似乎又卡在她的牙缝里了。

无论男女,显不显老这件事总同生活环境有关,十几岁少女要是在幽深华丽的宫廷里养尊处优十年,看起来或许还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但如果行军打仗十年,看皮肤仍然是十几岁时的模样,就有点不对劲了。

“你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主公叹气道,“眉眼里带了几分暮气,五官却尚在青春之龄,晨起揽镜,不曾疑惑么?”

“我挺没心没肺的。”她讷讷地说。

……主公被噎住了。

……这个天被聊死了。

……死了五分钟,复活继续聊。

总之,她身上是有些很奇怪的地方的。比如说没出身,比如说还不太显老,比如说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挺擅长,说是出身低下,却掌握一些偏门的知识。

“你还记得少时之事吗?”他循循善诱了一下。

她赶紧摇头。

“唉,我猜你幼年必有奇遇,才有这样的性情与品行。”

……她幼年似乎没什么奇遇。

……和父母赌气离家出走三分钟不知道算不算。

“不管怎么说,”主公自顾自地做了个总结,“你看,我在泥坑里捡了你。”

“……这事儿挺丢人的,”她的嘴角耷拉下去,“我都忘了。”

“我却是不曾忘,自从你来了,先有孔北海求援,后有陶恭祖去信,咱们这些平原城里的无名之辈渐渐也就起来了!”

……有一说一,她和孔融那时候没有什么交情,只剃了太史慈的胡子。

……跟陶谦也没有。

但主公开始忆苦思甜了。

“当初咱们在徐·州落脚,名为一州之主,实际上连个客人都不如,内有丹阳故旧不服,世家大族不定,泰山诸军观望;外有温侯、曹公、孙策窥视;坐席未暖,袁术进犯;诸事交杂,本初又至。

“他们都觉得咱们就是手持黄金行走闹市的婴儿,那会儿陈汉瑜认你做个弟子,不止是与你投缘,也是高看了咱们一眼,我很领他的情哪!别说他们给本初递个交通的书信,便是有更加悖逆的事情,我也不会细究。”

她赶紧点头,“主公大人有大量。”

主公笑着摇摇头。

“来日朝廷封赏,我或封王爵,亦未可知,但你若不甘拘于列侯之位,还是改宗姓刘,列入属籍来得稳妥。”

她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我已经改了一个名字,”她说,“不想连姓也改了。”

主公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原来的名字,是父母所赐吗?”

她摇摇头,“是张缗给我的。”

这个名字明显不在各州郡的诸侯名士高门大户的名单上,因此主公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什么。

“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努力回忆了很久,发现她就快要想不起张缗那张胖乎乎的脸了。

“有点像简宪和先生。”她说。

主公的眼睛弯了弯。

“是个好人。”

她点点头,“是个好人。”

自从她来到雒阳城郊,被张缗捡回去,在羊喜家当了个杀猪的帮佣开始,至今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到小郎应该快要娶亲,阿草大概也将要长到栅栏那么高了。

她身边的人一茬换了一茬,主公也是一样。

那些幽州起事的老哥们死得差不多了,攀附上来的是四州的阀阅大家,睁着一双双富贵的眼睛,殷勤热络,并且时时刻刻准备着将其他攀附上来的人踹下去。

但能被他们踹下去的人毕竟位阶还在他们之下,将上面的人扯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扯下一个县侯,说不定就有四个乡侯,说不定就有八个亭侯的缺可以补!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自家孩子的!更何况谁知道扯下县侯之后,自己的位阶是不是就跟着上升一位呢?

那要是能扯下一个此时已经是县侯,将来可能更高一级的功臣领袖,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