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第2/3页)

那样娇嫩的,养尊处优的小郎君,被马蹄踩断了腿,在泥里挣扎着,翻爬着,终于揪住一条马尾,死死攥在手里,被拖着走也不肯放手!

“主公!主公!”

有骑兵满头大汗地转过身,一马槊戳下去!

解决了这一个,很好!

可是当他转过身时,又有一个新的扑了上来!他握着兵刃的手一点也不稳,他的长戟砸在地上,他也没办法在电光石火间再捡起来啦!

那个袁绍的亲卫扑上来,用手抱着战马的前腿,然后全力以赴地咬了下去!

……这多可笑啊。

乡里打赤脚的田舍翁与人斗殴时,也不会用牙齿啊!

况且这些牲口的皮毛何其之厚?

可是骑在马上的那个并州老兵在他身上扎了几个血洞之后,还是不能将他从马前挪开。

他只能跳下马,将他踹翻到一旁。

而袁绍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塞上了车,片刻之间就跑远了。

“袁逆已死!”这支突骑的传令官用非常标准的北方话大声疾呼,“大捷!大捷!”

随着他如咆哮般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退兵的金钲。

战场开始坍塌。

先是一个点,很快延伸到线,再然后扩展到面,最后终于铺天盖地,不可挽回。

士兵们开始了争先恐后的奔逃。

如果青州人的追击不是那么孱弱无力,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或许是无法归营的。

他们互相践踏,彼此推搡,拼命要跑过自己的同袍,好像只要晚一瞬,陆廉的长剑就要自后而来,捅穿他的胸膛。

太阳渐渐升到了半空中,但在他们的身后,只有一片黑暗。

他们因此忘记了所有需要支援的友军,比如那支绕开陆廉主力,被派去攻破大营的偏军。

偏军经历了一夜不成样子的厮杀——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屠杀,他们几乎就要彻底攻破这座空营,并且烧了所有的辎重,让陆廉的士兵无家可归。

他们甚至没有得到撤兵的命令,是青州兵赶了过来,用刀剑让他们顿悟的。

牵招也是如此,但他更敏锐些。

当他攻破城门后,第一时间就派自己的士兵占领了城墙。

城南与城北两座门相隔不远,士兵站在城墙上,想看到远处冀州军退兵是看不到的。

但他们能看到陆廉分兵,派人援救大营。

守着城墙的小军官认为这是个值得通报的消息,小兵得了令一路跑下城墙时,牵将军正在和人对峙。

牵将军在坊外,那人在坊内;

牵将军在墙下,那人在楼上;

牵将军没露头,那人也是大半个身子都藏在暗处;

“子经,你出来!”那人高喊道,“咱们叙叙旧!”

……居然还是个熟人。

……但这地方怎么能叙旧呢?

整条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又或者尚未熄灭。

他们攻破城门,一路杀到这里,死了多少人?

守军城门陷落后,就这么打起了巷战,又死了多少人?

那些挂在墙上的,翻在沟里的,男女老少,商贾走卒,什么装束都有。

整座城池都在熊熊燃烧。

可是塔楼上的声音气定神闲,嘹亮又浑厚。

小兵不明白,呆呆地看。

忽然有人骂了他一句,“你再往前一步,便要被射成筛子!”

他吓得一下子精神了,“牙门将李昆,有急报给将军!”

牵招忽然转过头来,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什么事?”

“陆廉分兵回援大营!”

牵招在那里想了片刻。

“弓来!”

有人递上一张弓,他弯弓搭箭,突然起身!

箭如流星!

“整队出城!”

“撤军!”

“撤军!”

楼上的主公伸手摸摸那根钉在柱上,尾羽仍然微微颤抖的箭。

片刻之后,他有许多事要安排下去。

比如说重新接管城门,清点兵马损失,派人报之辞玉,组织流民灭火,清理瓦砾,救治伤员。

但他此时仍然发了一会儿呆。

难得在战场上重见故友,刘备想,心绪激荡,感慨一下也是正常的。

辞玉现在或许也是如此?

她身边一定是围满了人的,那些曾经犹豫的,忧虑的,不信任的,甚至是准备幸灾乐祸的声音都消失了,共同化为了一种声音。

——大将军又立盖世战功!从此别说什么韩白卫霍,姜子牙亦不能比!

愿为大将军马前卒!愿为大将军效死力!

大将军有亲戚吗?!有考虑结亲的亲戚吗?!

大将军结婚吗?!大将军不结婚的话收义子吗!我有个儿子聪明俊秀,今年刚满十六岁,大将军考虑一下吗!

大将军!光耀千古的大将军!

陆悬鱼身边真有这样喋喋不休的声音,抑扬顿挫,高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