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第2/3页)

以说书人的样貌年纪,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老头,但后者连连点头,忙不迭道:“公子想听什么?”

那公子摆摆手,叫他随意,又转过头,半睁着眼,好像没睡醒似的举杯喝酒。

萧岭从谢之容手中的碟子捏出一粒杏仁放到嘴里,期待着说书先生接下来讲什么。

沈九皋继续把脑袋往下低。

菜道道上来。

说书先生的故事也从帝王将相变成了男女愉情,正说着,听下面有人不满道:“方才的书怎讲了一半便断了?有何说不得的话,叫先生这般小心?”

讲书先生本是为了生计讲书,只要有人听,讲哪个本子都一样,停下来笑道:“不是小人谨慎,而是编书人未告诉小人结尾,公子想听,小人晚上便回去催催,叫他赶紧将故事写出来。”

他一见那人双颊微红,眼睛也泛红,便知道是喝醉了,生怕他喝醉后闹事,哪敢不顺着说?

那人冷笑道:“先生搪塞,哪里没有后文,分别是被威逼利诱得不敢说。”

讲书先生一愣,心道利诱是有的,威逼在哪?

萧岭尝了口鱼,鲜而不腥,口感滑嫩,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烫,拿起杯子时,茶已经没了。

谢之容便为他又倒了一杯。

那人喝了口酒,摇摇头道:“鹰犬爪牙遍布,便是连书都说不得,可怜,可怜。”举杯,对着楼上刚刚扔钱公子笑。

年轻的公子垂着头,手中的酒一直没动过。

那人等了半天,也未等到后者回应,被酒浇出来的怒火更甚,听同桌人劝他坐下,更要显显能耐,“以公子之貌美,若参加廷试,想必能坐至公卿。”

终于意识到这人在和自己说话的年轻公子惺忪的睡眼睁开了大半,探出头来道:“你在同我叫?”

那人一愣,脸色立时涨得通红。

不等他再开口,年轻公子道:“也不是坐至公卿,照你的说法,该是躺着。”

他纠正的很认真。

萧岭闻言,笑得差点呛住。

谢之容无奈地伸手给他顺气。

话本里明明在影射萧岭新政,说他会试分批是异想天开,有违祖制,说他不为遴选人才,而只为挑选美人,至于后开的工科,更是重奇技淫巧,而忽视正统。

至于挑衅那人,说的更直白。

偏偏萧岭非但不怒,反而在这看热闹。

沈九皋深觉眼前的皇帝与从前那个大不相同,如果放在从前那个身上,故事刚开始讲,那说书先生就要人头落地了。

青年公子面前也坐着一人,叹了口气道:“平流进取,坐至公卿。”

青年公子摆摆手,浑不在意,听那人骂他不知廉耻,枉读圣贤之书,枉学圣人之言,重重叹息,“陆兄,你说在下来了个什么地方啊。”

然后放下酒杯,问下面脸色通红唾沫横飞的男人:“你和我有仇?”

那人斥道:“走狗爪牙,人人得……”

“那出去打?”青年公子继续问。

那人愣了一下。

青年懒散地起身,大有对方答应,他就真和人出去的架势。

被唤作陆兄的人象征性地拦了下青年,“陈兄,眼下朝廷正是变换之际,今上态度不明,陈兄冒然动手,恐怕有碍前程。”

青年公子按了按指骨,打了个哈欠道:“莫提什么前程,陆兄,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若是被关进大狱,记得给我爹写封信,叫他来京城捞人。”

所谓凭借貌美坐至公卿不就是骂他卖身给皇帝求官吗?

他不过嫌弃故事难听花钱让人换个故事便要受此等侮辱,岂能忍受?

什么东西,骂皇帝也就罢了,竟敢连他也一块骂了!

沈九皋看向皇帝。

萧岭正在咬一藕夹,没有出声,谢之容明白皇帝意思,只道:“不必。”

那青年公子的同伴环视了一圈二楼,叫来躲在边上的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青年公子好像没睡醒,晃晃荡荡地走到栏杆旁边,漂亮的手在上面敲了两下,不耐烦道:“小爷问你话呢。”

那人看他这行步虚浮的模样,面上的笑容有点狰狞,“既然如此,却之不恭。”

青年公子皱眉,好像没懂,解了披风扔到竹席上,扶着栏杆,下一刻,骤然跃下。

楼上楼下顿起一阵惊呼。

然而须臾之间,已轻飘飘地落地,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稳稳站在了那人眼前,还没等后者从愕然中回神,一拳挥了过去。

砰的一声响,仿佛是骨头撞骨头的声音,众人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人影踉跄着出去,咣当数声脆响,撞翻了一桌酒菜。

同行人忙不迭地去扶人。

青年公子按了按毫无痕迹的手指,对那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道:“以后别讲那故事,难听。”

而且他听说,皇帝心眼小,照夜府卫遍布京师,这故事要是被他们听去了,或许不是件能善了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