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动心(第5/7页)

两个人中间的蓝缎子靠枕变了形状,是雷督理得寸进尺,挤压了它。一只手落在了叶春好的手背上,叶春好低下头,就见雷督理的钻石袖扣反射了灯光,熠熠生辉、刺人眼目。

她想要把手抽出来,然而雷督理将她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攥得她猛地一痛,随即又松了开来。

“吃饭了吗?”雷督理忽然换了话题。

“没吃。”她也若无其事。

雷督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那正好,一起吃。”

叶春好和雷督理共进晚餐。

菜肴只有简单的几样,但是因为厨子手艺好,所以每一样都别有滋味。雷督理吃得不多——他告诉叶春好,自己只有在做“大事”之前,饭量才会格外地大,因为前几年有一次在战场上被敌军围了三天,连着三天没有饭吃,饿得太狠,落下了心病,以至于后来在上战场前不吃个十分饱,就犯心慌。

叶春好听了他这怪癖,强忍着不笑,可嘴角那里还是泄露了一丝笑意。

雷督理看出来了,问她:“我受了那么大的苦,你还笑?”

叶春好低头吃了一筷子菜,被他问了个哑口无言。

雷督理继续讲他那一场死里逃生的历险记——饿了三天之后,终于突围成功。那正是严冬酷寒的时候,他带着队伍骑马过桥,哪知桥下藏了炸药,专等着他走到桥中间爆炸。他命大,只被爆炸的气浪掀下桥去,把那冰冻的河面砸了个窟窿。等到白雪峰等人把他从河里捞上来时,他已经冻得半硬。

“从那以后,身体就不行了。”他摇头感慨,带着点自怜自艾的劲儿,“受了寒,呛了水,第二天就得了肺炎,差点儿死在半路。”

说完这话,他抬头望向叶春好,见叶春好正蹙了眉头听自己说话,心里这才满意了一点。

(三)

张嘉田走进书房,觉着雷督理应该是在二楼,就一路走了上来。

果不其然,雷督理确实是在二楼的屋子里,和他在一起的是林子枫。林子枫是个自视甚高的读书人,总有一种气定神闲的冷淡劲儿,然而张嘉田此刻从门口向内看,斜斜地看见他一个半侧影,就发现他今时不同往日,一张小白脸居然变成了红白不定的古怪颜色。

雷督理靠着写字台站着,见张嘉田来了,也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话:“账房里的那些账,既然叶春好说她看不懂,那么我就把这差事再交还到你手里。你跟了我好几年,应该总比那个毛丫头强。”

林子枫垂着头,嘴里仿佛是咕哝了一个“是”字。

雷督理盯着他,又道:“你要是也看不明白,那没法子,我只好把叶春好打发过去给你帮忙了。我一直当你是个好的,你对我要是还不如那个毛丫头忠心,那可真是打了我的脸。”

然后他伸手一拍林子枫的肩膀:“去吧!”

林子枫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来,见了张嘉田,也没搭理。张嘉田见他那张小白脸已经彻底涨成了茄子皮颜色,便是心中纳罕。等他走得远了,张嘉田进了门,小声问道:“大帅,林秘书办错事了?”

雷督理转过脸看着他:“谁告诉你的?叶春好?”

张嘉田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就没瞧见过春好。我是听您方才好像在拿话敲打他,就猜他大概办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儿。”

雷督理转身走回写字台后,坐了下来:“听出来了?”

张嘉田向前走了两步,笑道:“那怎么听不出来?对我们这些身边的人,您一贯都是没什么脾气的,所以您今天稍微动一点儿怒,我就听出来了。”

雷督理答道:“知道我今天闹脾气,你还这么多废话!”

张嘉田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不怕——他是诚心诚意地爱戴着雷督理,他相信雷督理也一定知道自己这一份爱戴。他和雷督理是互相心照的关系,所以自己就是偶尔说错了话,雷督理也不会真记恨。

“大帅,恕我多嘴,我再问一句,春好那个秘书,是不是干得还挺好?”

雷督理抬眼望向了他:“是挺好,比你好。你趁早收起你那份痴心妄想,另找个姑娘当媳妇吧!”

张嘉田知道他今天闹脾气,听了他这番话,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依旧是嬉皮笑脸:“她再好,也是个女流,做点儿小事还行,办大事,可就靠不住了。”

雷督理抬手一叩桌面,眉毛拧了起来:“你来有什么事?”

张嘉田看他真变了脸,立刻昂首挺胸,朗声说道:“报告大帅,洪师长明天就要离京回驻地去了。”

雷督理这回真的要生气了:“屁话!他钱也拿到手了,不回去还死在这里不成?况且他回不回去,和我有什么相干?难不成我还得送他一程?”

张嘉田听了这话,却是愣了一下:“您不是——不是挺恨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