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误会(第2/3页)

他身边的位置,从来不是为他而留。

许戚放好行李,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白皑皑的镜子倒映出张清瘦的脸,下巴比以前还要尖削,积攒许久的精神气荡然无存。

活脱脱一个久病初愈的病患,剩下一副了无生趣的躯壳还在生活,或者说活着。

许戚不喜欢盯着自己的眼睛看,里面太暗,没有希冀可言,照出一张憔悴、灰败的面孔。他抬手在镜子上抹出一条长长的水痕,从左眼延伸到右眼,模糊掉镜面的反射。

当初他一次性交了半年房租,现在没有住满,离开必须要补付违约金。许戚和房东谈了几次,最后决定再过一个月就搬出这个房子,至于搬离后要去哪里,许戚还没有想好,也许是租一个远离这里的新家,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千里外的延城。

谈好搬家事宜的这天,许戚心底一直悬着的分量骤然空下来,这一步是窄小的,踏出去却要付诸不知道他多少勇气。

回去的路上,许戚买了几瓶酒,明明是烈的,像极了白开水的外表一路烧灼着喉咙,填满空荡荡的胃,但寡然无味。

许戚不清楚他有什么愁绪需要借酒消除,只是干涩的喉咙想要尝一尝这个滋味,于是就这样做。两瓶入肚,头脑被冒上来的酒精熏得发闷,打开全部窗户都不足以削弱。

他下了楼,漫无目的地游走,原本被酒精催上来的睡意在夜风的轻拂下消散得一干二净。

许戚一直走一直走,感觉不到倦乏。周围的景色从熟悉到陌生,再由陌生到熟悉,他闻到一股浓烈的、呛鼻的水腥气,停下脚步,水库平静的水面笼罩在远处浓重如墨的夜色下,静悄悄,蛰伏在黑暗中一头不露声色的猛兽。

许戚猛的意识到他正在朝这个方向走去,他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的地方。头脑似乎还是清醒的,两条腿已然没有知觉。

他稳在岸边,沿着这段铺满草皮的斜坡歪歪扭扭看见一道昏暗的身影,一开始以为是别人,接着才发现那是十八岁的他自己。

总有这么一两件事情,它是篆刻在记忆里,陈芳撕心裂肺的哭吼,许山看似阻拦,实际上毫不作为的纵容,他们比天然的恐惧更让许戚想要退缩。

那个夜晚,他是真的想过这么做,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和许诚一样永远被他们记住。

明明这里才是他恐慌与悲剧的源头,可每当走投无路,他又总会不自觉来到这个地方。

“我到底该不该离开?”

许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魂,没有人真的见过,但他相信有。他曾看见过很多次许诚,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总能看见他,现在也一样。

许戚蹲下来,脖子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的脑袋,耷拉着埋下来,喃喃自语:“如果你还在,是不是可以在这个时候陪我一起做决定?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兄弟,你说对吗?”

许诚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他会在老师布置写家人的作文里用《我的弟弟》当题目,会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一半给许戚买好吃的,愿意带上他和自己最好的朋友玩耍,像一个永远值得依赖的小大人,活泼又有个性。

许戚不喜欢回忆这些事情,这些在许诚死后,变得越来越模糊的记忆。

这份珍贵的爱被他弄丢了,从那一刻开始,他永久的失去了被爱的资格。陈芳,许山,梁悦,甚至是最开始的林安楠,他只是想能得到一点点爱,可是这种珍贵的东西不愿意来到他的身上。廖今雪和他们一样,吝啬于爱他。

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把他从深渊拉上来?

许戚蜷缩着身体,脑袋被酒精麻痹得一会想到那个,一会想起这个,全都搅和在一起。远处突然晃来一道刺目的白光,许戚眯起刺痛的眼睛,轮胎擦过地面碎石子发出独有的粗糙声响,一段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自行车断断续续的清脆铃声。

心被高高地抛起,松开,直直往下坠落进黑暗。

“你是不是有病?大晚上的蹲在路边干什么?”

自行车主稳住被吓得歪七扭八的车龙头,回头破口大骂蹲在路边的许戚,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深夜一阵发怵,在越来越听不清的骂声里远去。

过了很久,许戚感到一阵知觉回笼,头脑热到发胀,双手双脚冰冷得好似才从水中抽出来。

他刚才在期待些什么?

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许戚双腿软绵绵使不上劲,走回去好像有点艰难。他回过头,许诚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水面上,答案也不会在今天得到。

许戚累了,不知道是刚才那阵自行车铃声,还是回忆的分量压的他不能呼吸,他撑住地面,想要坐下来缓一缓,等酒劲散去再回家。

可是没等掌心压到路面上的碎石子,一股大力把他手肘朝外拉起来,许戚疼得拧起眉,转头望了回去,闯入一张让他瞬时忘记了一切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