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3/3页)

大概是前一阵子疯狂营销的后遗症,江晓媛那一刻好像被一只巨大的钱串子附了身,自己都被自己震惊了。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口齿异常伶俐地说:“十五块一位,要走的上车,上满就走。”

孙二伯震惊地看着她。

江晓媛无视了他,双手揣在袖子里,摆出一副八风不动的地主婆模样。

终于,一个中年人率先掏出钱递给她:“带我一个。”

有了带头的,之后立刻又有几个人效仿,小小的三轮车很快被占去了半壁江山。

江晓媛:“二伯,没坐满咱们也走了,太冷了。”

孙二伯脑浆被冻得不太流动了,闻言愣愣地应了一声,一脚踩下离合,电动三轮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嚎叫。

在花钱上永远都有拖延症的人们眼看他们要走,立刻激动了,当场有几个之前迟疑着不肯付钱的跳上三轮车,最后他们不单拉了个满员,还超载了一位——那位多出来的女青年只好半蜷缩着坐在了她丈夫的腿上。

江晓媛重新把脸缩回领子里,露出一双弯起来的眼睛。

头重脚轻的电动三轮乘着暮色,穿越寒冷的风与经年的尘埃,“突突突”地前往不远处鸡鸣狗吠的、闭塞的乡村。

江晓媛的归来引起了街坊四邻的轰动,大家纷纷跑出来围观,见她比离去的时候看起来还朴素,就纷纷放了心,夸赞起她来。

在这些留守老年人眼里,女孩家穿衣打扮,好像总是和一些品行不太好的事联系在一起。同时,他们也羡慕城里姑娘的美丽,同样的打扮,自己的姑娘这样做,就是腐败堕落,城里的姑娘这样,就是洋气时髦,似乎他们是将自己的形象也移动到亲朋好友的后代身上——为了习惯忍受贫苦,便只好将贫苦当成美德。

仿佛好的人,天生来就是不配享受的。

这些人情世故江晓媛本来是一窍不通的,然而身在这个世界不过半年,她却已经见惯了三教九流,无师自通了起来。

孙二伯的车一共搭回来九个人,除去江晓媛,八个人每人交了十五块车费,总共一百二元整,江晓媛乐得做人情,收上来一回手,全都给了孙二伯。

孙二伯忙推:“这不行,不能都给我,是你替二伯收的钱,你想的主意。”

江晓媛:“还是您去接的我,没您我还回不来呢,再说您跟二婶还一直照顾我奶奶,我这就是借花献佛,自己都觉得没诚意呢。”

孙二伯出去接个人,始料未及地还赚了一笔外快,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逢人便夸:“这姑娘将来是做大买卖的料,有大将风度。”

有大将风度的江晓媛心里其实很没底,她根本不知道原主的家在哪,只是通过电话推断,应该和孙二伯一家是邻居,就一直跟着二伯到了孙家门口。

江晓媛发现自己不用找了,在离她二十米远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望着她。

这个老太太,江晓媛是见过的,她年幼时从父亲的旧相册里翻到过她的黑白照片——照片里当然要年轻很多,未到中年。

她嘴角略微下垂,头发一丝不苟,双颊凹陷,看上去不太慈祥,像是有些不苟言笑,眉目间年轻时候的影子依稀,只是一把白发在渐次黑下来的空中显得分外扎眼。

像是时空倒转了,死者复活了。

老太太见了江晓媛,态度并不热络,只是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牵住江晓媛的手,像是牵起一个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不肯回家的小孩子。

“走,”她淡淡地说,“咱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