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兰宜考虑了一晚以后, 决定不经见素之手,她自己见杨文煦一面。

不是对他还有什么留恋, 而是一种很不善良的、锦衣不夜行的心态。

如有可能, 她连杨老爷都有兴趣见一见。

兰宜意识到她人虽活了过来,但心并没有,胸腔里褪去了怨毒, 留下的不是安宁平静, 而是一片空荡。

这使得她不对自己的所为有丝毫后悔,不对与杨文煦的会面有任何畏惧,甚至对于行事强横目的不明关系尴尬的沂王,她也没多当回事。

虽然他威严隆重,令人见之生畏,她也有点不能例外, 不过克服一下就好了。

丫头们都仍很怕他。

晨起等待的间隙里, 翠翠向她请教这个克服的诀窍。

兰宜顿了一下道:“王爷也是人嘛。”

这是寻的借口,因为真实的理由不便说出, 虽然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但应该影响不到天下大局,那件在未来会发生的变故, 迟早还是会发生的。

主仆闲话的辰光中, 外面来报, 杨文煦到了。

兰宜被抬去相见。沂王府太大了,她的身体还不足以让她步行去会客的地方。

兰宜到了以后发现,这实在是一场有点诡异的夫妻会面。

除翠翠外, 见素抱朴两个王府侍女也一同跟来了, 立在她身后, 名为服侍, 形同监视。

会客堂外另有四名护卫,分列两排,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却存在感强大。

兰宜:“……”

她觉得不大对劲。

杨文煦是文人,很要体面的那种,难道还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伤人的事不成。

就算会,也不关沂王的事,这里是沂王的地盘不错,但她跟杨文煦在名分上还是夫妻,在她和杨文煦之间,沂王才是外人。

沂王自己好像没有这个自觉,他占地盘,把她一块占进去了。

兰宜此前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尽管她与沂王发生过一点什么,但如同她向翠翠说的,她确实也就当那是个误会,她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的身体,与世上的风月都该毫不相干了。

而沂王的身份,品貌,他就算动了念头也绝不至于动到她身上来。

兰宜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不太好看,好在她发现对面杨文煦的脸色更难看。

不但难看,而且憔悴。

兰宜养病的日子里,杨家一直在不停地出变故,他勉强支撑到末后,迎来了最大的一个变故。

沂王府的人带着他和赵家小女儿的婚书,要他去沂王府和兰宜和离。

这真是无法形容的荒谬!

杨文煦脑子嗡嗡地响,连夜失眠,却连个责怪的人都找不到:父亲已经瘫在床上,嘴歪眼斜,说不出话,大夫完全不确定日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姜姨娘依他的意思顶罪受罚去了乡下,就算把她叫回来,追加惩处也于事无补;情知失手大事不妙的赵老爷投靠了沂王府……

他坐困愁城。

他这阵子过得很不顺心。

兰宜得出了结论。

这就好。

她安心了,遭的罪值了,虽然已经习惯病痛,并不代表她喜欢痛苦。

杨文煦的目光望过来,他有许多问题,是他这阵子夜不能寐日不能解的,但周围又有很多双眼睛,在他和兰宜之间划下无形鸿沟,令他不能直抒胸臆。

他只能问:“你在沂王府——怎么回事?”

兰宜笑了。

“大爷问我吗?”她反问,“我不知道。我才醒过来,王府与你是怎样说的?”

杨文煦低声道:“说你过世了。”

他不信,但没有办法,他进不来沂王府,随后杨家一连串事发,他也顾不上了。

“前日,又说你还活着,让我来——”他哽住,这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难以启齿的话语。

“你跟我回去。”他上前一步,伸手来拉,“你是我的妻子,结发八年,旁人不能拆散我们。”

兰宜目光冷了下去。

他们没有第八年。

第七年末,她就死了。

活下来的是个没有心肝的厉鬼。

“回去再死一次吗?”她有所深意地问。

杨文煦快要触到她的手颓然下落。

准备上前的见素退了回去。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他坚持道,“父亲——他不能再犯糊涂了。”

“犯糊涂?”兰宜重复。

真有意思,杨老爷差点毒死她,谋杀之罪,仅仅如此而已。

杨文煦恳切地道:“父亲已经病倒在床,吃饭喝水都要人服侍,你回去,看一看他就知道了。他也后悔极了。”

“后悔没有毒死我吗?”

杨文煦:“……”

兰宜没再多说,掰扯这些没有意义,杨老爷自作自受,偏瘫就是他的下场和代价了,杨文煦不可能再追究亲父什么。

“你和赵家女的婚书在沂王手上,我和你回去,你不担心吗?”她换了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