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事情不是说一句相信就能了结的。

杨文煦刚命下人拆除窗户上的木板,杨老爷气咻咻地回来了。

见了正房的动静就跺脚:“反了天了,谁让拆的!”

“我。”杨文煦转过身来,脸色一般不悦,“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在家里这么闹腾,岂不助长了谣言的威风,反倒让人疑惑。”

“那是谣言吗?”杨老爷跳脚,“城里都传遍了,才我出门,别人看我的眼色都不对,你自己听听去,我看你还能坐得住!”

杨文煦冷道:“我听见了。”

他就是为此丢下了赵家人,匆匆回转来的。

“那还有什么说的?”杨老爷瞪眼,“你这个媳妇要有廉耻,自己就该找根绳子吊死了,堵了人的嘴,也省得叫人看笑话。”

他嗓门大,口气理所当然,屋里屋外都听得清楚,翠翠惊悸地挨紧了兰宜。

这就是她一直在害怕的了,无论传言真假,兰宜贞洁与否,这件事最“好”也最简单的办法都是兰宜去死。

“哪有为些闲话葬送结发妻子性命的理。”杨文煦皱紧了眉,“父亲怕人说话,这几日不要出门就是了,待我查明谣言来源,行书官府,压服下去。”

“你说得轻巧!”杨老爷的眼睛鼓得更大了:“我凭什么不出门?我可不是你岳父那惯会缩头的老东西,刚才我去找他算账,嘿,你猜怎么样?”

父亲言语粗俗,杨文煦深为不喜,碍于孝道无法指摘,只得忍耐不予搭腔。

杨老爷自己说了下去:“他一家子居然都不在家,只剩一个看门的说出门访友去了,哪里就这么巧了?我看他分明为了躲我!”

杨文煦一怔,转头看了一眼兰宜。

兰宜不知道这事。

但不觉得意外。

是陆老爷能做出来的,只怕都没等流言散播,纪大嫂回去那时,他已经吩咐人收拾行装了。

杨文煦目中出现了疑惑。

他也觉得过于巧了。

纪大嫂前日还来报信,今日就一齐不见,像是早知事态有异。

说起来,他该问一问兰宜在山上时的详情,只是接连有事,到现在也没来得及问。

不能再耽搁了。

杨文煦下了决定,杨老爷再吵闹如“陆家应该给他补偿”、“应该将兰宜如何”诸语,杨文煦都不再理会,只退进了正房门内,将门一关。

杨老爷气得在门外又大呼小叫一阵,方被赶来的周姨奶奶劝走。

里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见到了沂王?”

杨文煦眼神中涌着复杂的光芒,忽然问道。

这一问单刀直入,没有任何可回避的空间,兰宜也没有回避:“是。”

“怎么见的?”

“大嫂想攀沂王府门路,收买的仰天观道士指引我们去了沂王静室。”

杨文煦眼神变深,沁出猜疑:“然后呢?”

“撞上了沂王遇刺。我身子弱,让大嫂先逃走了。”

兰宜语气安然,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只不过,未必等同于真相。

杨文煦继续问:“沂王的人审问了你?”

“没有。”兰宜仍然如实作答,“他们关押了我,我没撑到审问,先晕了过去。醒来时,那位姓窦的太监说查到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与刺客无关,便放我走了。”

杨文煦的目光终于短暂移开,在屋里缓缓踱了数步。

听上去都没问题。

与纪大嫂报的信,与他的推测都能对上。

从本心来说,他也从未觉得他的妻子会有不贞之虞。

他说“相信”是认真的。

但也许,是身为男人的本能,令他总是想再确认一下,想进一步探知其中每个细节,这想法同时又会刺痛他,让他的话难以出口。

“外面忽然传开的谣言——”他顿住了脚步,问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兰宜反问他,“我没出门,都说了些什么?”

杨文煦不可能学给她听,收了话头:“罢了,你不听也好。”

想一想,又道:“父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不会让他乱来的。”

兰宜并不在意,点头:“嗯。”

“沂王那边,”杨文煦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兰宜的神色,见她冷淡如初,方说了下去,“想来也会有些处置。你这一阵就在家罢,待谣言散去再说。”

兰宜本无出门之意,点头又应了。

杨文煦走了。

他还要追查外面的谣言。

大气都不敢出的翠翠从角落里扑了出来:“奶奶,吓死我了,还好大爷明理。”

兰宜觉得她高兴得太早,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没什么意思,她就也不提,只回房休息了。

安静的只有这小小几间屋舍,正房之外,热闹得不堪。

杨老爷认定这是家丑,但没有应当低调处理的修养,在儿子那里碰了软钉子,愈加恼恨,不顾下人窥视,只管在屋中拍桌大骂,骂一句儿子,骂两句兰宜,再骂七句陆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