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橘络丝(第2/3页)

笑起来却全然不同。

就像四月树梢顶上敷满春水和露珠的那片最干净的叶子,瞳孔润黑澄澈,里头藏着只涉世不深又活蹦乱跳的小羊,有种与世道格格不入的锐气。

卫杨算那么多年命,头回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小狐狸估计都没出山。

栽谁坑里肯定一死一个准儿。

卫杨心里那股被抢走玩具的小孩脾气忽然散了,疲沓地靠到枕头上,盯着病房对面播着新闻的电视:“秦医生都跟你说了我有胃病,肯定也告诉你,我和吱吱没有血缘关系吧?”

“医生不能随便泄露患者信息,这点职业操守您那秦医生还是有的。”

谢逢周低头削着苹果皮,长长一片卷曲着掉落下来,“不过能猜出来。”

一个姓卫,一个姓岑。

确实很好猜。

卫杨脸色缓和了些,想到什么,转头问:“你俩高中同学,那你肯定知道程家那小子吧?就是程凇。”

削果皮的动作停顿一秒,谢逢周嗯了声:“知道。”

卫杨又沉默一会儿,说:“这丫头应该是七岁那年见到的我。”

西河街那片挨着游戏城和网吧,岑稚小时候经常跟着程凇过去。

她对打电动不感兴趣,就坐在小卖铺门口写作业,偶尔一动不动地发呆,一坐就是一天,等程凇玩完回来找她。

后来她觉得自己这样会耽误小卖铺做生意,很不好意思,就拿出口袋里的硬币踮脚递给卫杨,说要买糖。

卫杨哪儿能收她一个小孩的钱,给她抓一把糖,又搬了把小马扎。

来回几次,熟悉起来,读小学的岑稚会主动算账收钱,帮忙看店。

等程凇过来,她再跟他回家。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程凇初中就不来了,她周末仍然往这儿跑。

岑稚暗恋程凇这件事,卫杨打她小时候就能瞧出来,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觉得这两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也很不看好程凇。

老是让小姑娘等待,太辛苦了。

卫杨捞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给电视换成法制栏目:“程家那小子,成天想七想八,没个二两真心又束手束脚。”

啧两声,他瞥了眼谢逢周,“不如你活得轻松自在。”

谢逢周削完果皮,将苹果递到他跟前,闻言谦虚道:“您谬赞了,我这个烂桃花一堆的祸水相实在不敢当。”

小气吧啦的还记仇,卫杨被逗乐了:“别搁这儿得了便宜卖乖。”

接过苹果,感慨道,“我家吱宝儿是个不值钱的,对她好点她能记一辈子。我有时候想想,就后悔,当初干嘛要给她好脸色看,现在老了平白让她多个牵挂的人,糟心还操心。”

谢逢周笑了下,没出声。

这小孩确实挺会做人,知道哪些话该接,哪些话听着就好,卫杨赞赏的目光在落到谢逢周脸上之后又拧巴起来:“你领证之前处过几个对象啊?”

知道老爷子又开始给他看相,谢逢周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个。”

顿了顿,“也没处过。”

“少忽悠人了。”卫杨怀疑,“你这面相就喜新厌旧身经百战。”

谢逢周把纸篓推到原位置,重新靠进椅背里,抱着胳膊嗯一声,游刃有余地接招:“当您在夸我了。”

“……”

不要脸的。

屋里聊得融洽。

屋外岑稚坐立不安。

门关着她也听不见卫杨在问什么,担心谢逢周把程家的事情说出去。

卫杨年纪大了,岑稚一点都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里。

秦厌殊见她这样,干脆把她叫进问诊室,简单讲了讲卫杨的情况。

岑稚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往备忘录里认真记饮食注意事项。

估摸着两人聊差不多了,秦厌殊随手从桌面捞起根笔,起身去查房。

岑稚跟在他后边出来。

她心里惦记着卫杨的胃病,正琢磨着下周回西河买点养胃的,心不在焉拐出走廊,往前走了一段路。

垂下的视野里铺来道长长的影子。

她抬起头,发现谢逢周正倚着走廊尽头无烟区的窗台,散漫又随意。

外套里那件冷白衬衫被日落染成焦黄色,火烧云在他身后铺了漫天,绯红热烈到如同要与夕阳同归于尽。

敞开的玻璃窗格将他框入其中,色彩对比强烈,又过着层滤镜似的朦胧感,像老式相机里洗出的旧胶片。

他透过那层撒落半空的薄绯色安静看着她,眼神让岑稚有点心跳加速。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

他应该是在放空或发呆,总之那双眼中透出许多情绪,就好像自己是他爱而不得的什么人。

岑稚朝他走过去,站在他跟前挥了挥手,叫了声:“谢逢周?”

被叫的人愣一下,看向她,眼神已经变得清明:“怎么了。”

岑稚直觉他这样肯定和卫杨有关,给他打售后针:“我爷爷年轻那会儿在街上摆摊算命,特别会忽悠人,他说的话你最好一句也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