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点点星(31)(第2/4页)

“那天你和爸爸,施惠和汪盐,一起坐在早饭桌上。我真是恶心透了。”

“好像兜兜转转,我永远是那个多余的。”

富芸芸哭得拿手拂泪,片刻,别开些脸,朝一处阴暗里道自己的真心话:

“琅华,这些年,我在外头教各色各样的学生。碰到漂亮的,无论哪个年纪,我都会想到你,我想你应该比她们过得更恣意。

可是回来一看,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的女儿比谁都糊涂。或者,她这些年就没有长大。

我和你爸爸聊过,他有逃脱不掉的责任,我也有。可是,琅华,哪怕你不认我,一时一刻都没认过都不要紧,你过清醒过通透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吗?当年,你爸爸把施惠找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成年了,你要把自己立起来,凭着孙家的基础,是件多难的事吗?”

“你爸爸骨子里奉行男权,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局限性是不可能的。他没了金锡,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可是,他这么多年浮浮沉沉,你说如果全是投机和侥幸,那是不存在的。他自己立业出来的人,最最信奉的就是能力和魄力,你觉得他偏袒了施惠,那么怎么不想想,施惠做不到他要的那样,他又怎么甘心把这一切交给他。换句话说,琅华,这些年,你当真愿意学着施惠那样把那担子挑起来,你爸爸就真的不长眼吗?”

“华儿,你不能要求你爸爸一碗水端平要求你爸爸男女平等,却只是嘴上工夫。”

“我知道说这些,很讨你嫌。可是我还是要忠言逆耳一次,因为等你爸爸去了,我怕这样平心静气和你对话的机会就没了。琅华,我得到你爸爸重病的消息,之所以想回来这一程,也是想看看你。”

“你说不想给男人当陪衬,这些凭着你现在拥有的都可以做到。退一万步说,我当时都可以做到,你更能。所以,华儿,你明白了吗?无论什么世道,叫我们立得住的,只有自己。”

也只有立住自己,才得清醒和规则之下相对的自由。

富芸芸道完这些,琅华在那头,良久的沉默。

还是周主任带教的学生过来给她吊点滴才暂时打断了母女的交心。

*

晚上十一点多,白日的酷暑散去些。

孙开祥院子多日不开的中央空调重新启动了,因为几个相较有经验的,都在跟施惠进言:老爷子逃不过今晚了。

阿秋再三征询施惠的意思,才看到他微微颔首点头了。

室内逐渐弥散开冷气,拔步床上一对福寿双全的老人在帮孙开祥脱衣擦身子,一件件换上早先预备好的寿衣。

房里悉数屏退旁人,只得孙施惠一个。

他站在南窗下,一隅月色捎进来,光影交错,他头颅的影子在那青砖上来回折返。

缠绵病榻的人,即便只有一把骨头了,想要他配合着穿衣,也实在艰难。

孙施惠饶是看床上这些他不大认同的旧礼,头目森然,依旧走过去了,想搭把手,边上的阿秋拦住他,说本家不要碰。爷爷之所以坚持要这套旧礼,也是想着后辈子孙昌盛。

孙施惠陡然再回头去,迎面朝着窗外夜色朦胧。

他不能抽烟,只把手里的火机开开合合,弄出规律的动静。

不多时,后头喊好了。

孙施惠再折回去,爷爷一通折腾,气息更弱了些。他伏到他气息边,也听不大分清爷爷到底要什么。

正巧孙津明连夜出去拿回来先前送修的那对金表。

送到二叔跟前,孙开祥才勉强醒豁开些眼,摩挲着这对金表,示意施惠,“我同芸芸的,一切首饰相关,都留给……琅华。”

孙施惠痛快应首。

“遗嘱,何宝生自会找你们过去的。”说着,孙开祥投一眼身边的津明,他关照津明一并过去。

孙津明伏下身来,喊二叔。孙施惠冷眼旁观,要给津明让位置时,爷爷又死命攥住他的手。

那股力道,攒了几下,忽而逐渐松散起来。

孙施惠直觉不好,脱口就喊外头的汪盐。

那头,琅华的一袋点滴没有打完,听到阿秋急匆匆奔过来。琅华都没等到那个带教学生给她下针,她自己就拔了。

血珠子汩汩往外冒。

富芸芸年纪大了,哪里跟得上琅华的脚步。才相约走了几步,就差点绊跌倒,琅华闻声,回头看她。

富芸芸要她不要管她,“你先去。”

琅华木了木,终究还是折回头来搀母亲了,与其她一个人,她更希望有人和她相约脚步。

她们母女俩到的时候,房里交错站了几行人。

琅华走过去,床上的父亲死死捏着施惠的手,也只得施惠那么近身地守着父亲。

孙开祥已经话不出任何字眼了,只拿浑浊幽弱的目光,记忆般地描摹着他挂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