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裂券飞蚨绝交还大笑 挥鞭当药忍痛且长歌(第5/6页)

秀姑连忙下楼,到外面将沈大娘引进楼下,匆匆的对她道:“你只别提我,说是姓樊的常到你家,你和姑娘约着到先农坛见面,其余说实话,就没事了。”沈大娘也猜着今天突然的派人去叫来,而且不让在家里片刻停留,料着今日就有事,马上到了刘家。及至一听秀姑的话,心里不住的慌乱。秀姑只引她到屋子里来就走开了,又不敢多问。

不多一会,刘将军已换了一件长衣,一面扣纽扣,一面走进屋来。沈大娘因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就老远的迎着他,请了个双腿安。刘将军点了点头道:“你姑娘太欺负我了。对不住,我教训了她一顿,你知道吗?”沈大娘笑道:“她年轻,什么不懂,全靠你指教,怎么说是对不住啊!”刘将军道:“你坐下,我有话要和你慢慢说。”他说毕,一抬腿,就坐在正中的紫檀方桌上,指着旁边的椅子,沈大娘坐下了。刘将军道:“你娘儿俩今天早晌做的事,我早知道了。你说出来,怎么回事?若是和你姑娘口供对了,那算我错了;若是不对,我老刘是不好惹的!”沈大娘一听,果然有事,料着秀姑招呼的话没有错,就照着她的意思把话说了。刘将军听着口供相同,伸手抓了抓耳朵,笑道:“他妈的,我真糟糕!这可错怪了好人。其实这样办,我也很赞成,明的告诉我,我也许可的,反正你姑娘是一死心儿跟着我啊。你上楼给我劝劝她去。我还有事呢。”

沈大娘不料这大一个问题,随便几句话就说开了,身上先干了一把汗。到了楼上,只见凤喜眼睛红红的,靠了桌子,手指上夹了一支烟卷,放在嘴里抽着。就在她抬着胳膊的当儿,远远看见她手脉以下,有三条手指粗细的红痕。凤喜看见母亲只叫了一声妈,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秀姑在旁看到,倒替她们着急,因道:“这祸事刚过去,你又哭?”沈大娘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受了不小的委屈,连忙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问道:“这都是打的吗?”凤喜道:“你瞧瞧我身上吧。”说着,掉过背去,对了她的妈。沈大娘将衣襟一掀,倒退两步,拖着声音道:“我的娘呀,这都是什么打的,打得这个样子厉害!我的……儿……”只这一个“儿”字,她也哭了。凤喜转过身,握着她母亲的手,便道:“你别哭,哭着让他听到了,他一生气,那藤鞭子我可受不了!”秀姑道:“这话对。只要说明白了,把这事对付过去了,大家乐得省点事,干嘛还闹不休?”沈大娘道:“大姑娘,你哪里知道,我这丫头,长这么大,重巴掌也没有上过她的头。不料她现在跟着将军做太太,一呼百诺的,倒会打得她满身是伤。你瞧,我有个不心痛的呀!”这几句话说着,正兜动了凤喜一腔苦水,也哽哽咽咽,哭了起来。

秀姑正待劝止她们不要哭,那刘将军却放开大步,走将进来,秀姑吓了一跳。她母女两人正哭得厉害,他一不高兴,恐怕要打在一处。心里一横,他果然那样做,今天我要拼他一下,非让他受一番教训不可。不料那刘将军进来,却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沈大娘笑道:“刚才你说的话,我听到了。你说你舍不得你姑娘,我哪里又舍得打她。可是你要知道,咱们这样有面子的人,什么也不怕,就怕戴绿帽子!无论怎么说,你们瞒着我去瞧个小爷们,总是真的。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拿起枪来打死了她。”刘将军说到这里,右手捏了拳头,在左掌心里,击了一下,又将脚一顿。同时这屋子里三个女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刘将军又接着道:“这话可又说回来了,她虽然是瞒着我作的事,心眼儿里可是为着我。我抽了她一顿鞭子,算是教训她以后不要冒失。我都不生气,你们还生气吗?”

沈氏母女本就有三分怕他,加上又叮嘱不许生气,娘儿俩只好掏出手绢,揩了一揩眼睛,将泪容收了。刘将军对沈大娘道:“现在没事,你可以回去了。你在这里,又要引着她伤心起来的。”沈大娘见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正要仔仔细细和她谈一谈,现在刘将军要她回家,心里未免有点不以为然,因笑道:“我不惹她伤心就是了。你瞧,这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我给她归拾归拾吧。”刘将军道:“我这里有的是伺候她的人,这个用不着担心,你回去吧。你若不回去,那就是存心和我捣乱了。”凤喜道:“妈!你回去吧,我不生气就是了。”沈大娘看了看刘将军的颜色,不敢多说,只得低着头回去了。

当下刘将军叫人来收拾屋子,却带凤喜到楼下卧室里去烧鸦片烟,并吩咐秀姑跟着。到了卧室里,铜床上的烟具是整日整夜摆着,并不收拾的,凤喜点了烟灯,和刘将军隔着烟盘子,横躺在床上。刘将军歪了头,高枕在白缎子软枕上,含着微笑,看看凤喜,又看看秀姑,一只手先抚弄着烟扦子,然后向她点了一点,笑道:“烧烟非要你们这种人陪着,不能有趣味。”又指着秀姑道:“有了你,那些老帮子我就看不惯了。你好好的巴结差使,将来有你的好处。我只要痛快,花钱是不在乎的。”秀姑不作声,扬了头只看壁上镜框中的西洋画。凤喜只把烟扦子拈着烟膏子烧烟,却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