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寄居者(第2/5页)

林予眼红鼻酸,孟老太将他一把搂住:“你以前遇见过的那些人,每个都是走上了绝路,你能帮他们,那这回就帮帮你自己,别让自己到无路可走那一步。”

林予离开前封存起一份理智,要保留到失控那一刻再打开。他答应了孟老太,临走又对睡梦中的林获说了几句话,和萧泽告别医院时正好就着中午晴朗的太阳。

他们回公寓收拾了点东西,统共也就一人一个包,出发上路,林予揣着外套口袋,死死攥着从杂志上撕下的那一页。

高速公路两旁的风景和冬天比天上地下,春天哪里都是好看的,绿的更绿,清的更清,一点点向南行驶,进入某地界后晴天转阴,飘飘洒洒地落了场雨。

林予歪着头看山,山体深绿连绵,每一道起伏都挺温柔,觉不出半分陡峭。高山密树笼在烟雨里变成冷色调,配着车厢里的喑哑歌声,感觉能行至尽头。

“哥。”他说,“看着这景儿,感觉一点都不怕死。”

萧泽握着方向盘面无波澜,内心却不动声色地激起一股海潮,他想起遇见林予之前的考察回程,也是飘雨的高速路,也是缥缈的女声,他同样生出了赴死的勇气。

这场雨一路蔓延至蔺县,到达时正值傍晚时分,阴天没太阳没晚霞,只有层层下压的黑暗。他们还住上次落脚的酒店,还去对面的快餐店吃炒面,不过林予的师父没来,一顿饭吃得百无聊赖。

他们拥抱在床上,开着床头灯互相取暖,林予问:“哥,明天还有雨吗?”

萧泽回答:“天气预报说明天会转晴。”

“其实下雨反倒适合那个气氛。”

“什么气氛?”

“上坟,哭丧。”

“别了,我一到雨天就怕你穿越。”

林予乐不可支,咧开嘴露着八颗白牙,他说几句冷笑话,萧泽接几句更冷的,可被窝里越来越暖和,雨声淅沥,他把萧泽的手放在胸口,那微乎其微的肌肤摩擦声几乎寻觅不到,但一点点填平了心上的疮孔。

如萧泽所料,半夜雨停了,天空一点点放晴,林予早起换好衣服,背着双肩包出去了一趟。他去早市买了几刀黄纸,买了两串金元宝,还买了几个苹果。

不知道许如云喜不喜欢吃苹果,他有点纠结。

街面还湿着,蔺溪镇的土路更是难走,积水和泥拌着小石子,遇到一大滩水都不确定下面是路还是坑。吉普车慢悠悠地往里开,绕过蔺山直奔山后头那个村子,山脚下的背风坡上全是坟,有新有旧,有的多年没人打扫已经被磨平生出荒草。

萧泽停车熄火:“开车也不快,咱们腿儿着吧。”

他们下车往村子里走,隐有预感还是要回到山脚下来找,步行到村口,林予沾着一脚泥水张望各家的房屋,都在一个镇,住的房子也都差不多。

雨后难走,土路上没什么人,林予随便拦住一个岁数比较大的,问:“奶奶,村里以前是不是有个叫贺冰的?”

对方没听清:“谁啊?”

“贺冰,在镇上那间学校教书,支教来的。”他大声一些,“他老婆叫许如云,您见过吗?”

老太太听清后打量他:“你们是谁啊?”

萧泽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大娘,我们是许如云的远方亲戚,她去世后埋在后山了?”

“后山,都在后山呢。”老太太不怎么讲究地擤了把鼻涕,“我知道点儿,当时县里来救护车,大家都跑他家门口看,后来那俩人都没回来,估计是没救活。”

林予急切地问:“您能说仔细点吗?!”

“那我可记不清。”老太太不耐烦道,“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哪,警察后来在山脚安的坟,她男人根本没回来,反正我这些年没见过。”

老太太说完又打量他们一遍,然后揣上袖口走了。

林予险些把背包带子薅断,当时闹出人命,许如云没有救活,贺冰锒铛入狱,警察回来给许如云安一处坟。而那个死掉的女人,他的亲生母亲,也许被人茶余饭后嚼几回就忘个干净。

林予有些摇晃,挽着萧泽的手臂才得以继续前行,他们寻不到多年前的丁点痕迹,村民更忌讳打听晦气的身后事,至于生前……

没有人比贺冰更清楚。

两个人返回后山,太阳挂在半空,照着那片毫无规矩的乱坟。蔺溪镇的人死了都往这儿埋,这一辈死光了埋下,百年后消融在泥土里,再埋下子孙。

林予松开手自己走,从外面一圈开始挨个寻找,新坟其实不必看,但他却怕错漏一般详细检查。走上山坡,绕过墓碑,薅下一把荒草,叶片的细脉交错纵横、四处牵连,可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找不到。

萧泽走到他身旁:“只有一处坟丘的话早风吹雨打磨平了,但我们能确定就在这片土地下,那就把东西烧给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