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以骄奢淫逸为耻。(第2/3页)

“这是干吗呢?”游客们讨论,“为什么最年轻的动手?”

纪慎语也想问,丁汉白这是干吗呢?

丁汉白心无旁骛,似乎当这一厅都是死人,他一旦下笔下刀,眼里就只有这块料。从第一笔到轮廓完成,一只张大嘴巴的昂首虎型清晰可辨,并且生着双翼,腿屈爪扬。

听着周围逐渐高涨的惊叹声,丁汉白的眉头却越蹙越深,感觉这些人把他当天桥卖艺的了,恨不得拍掌叫好,再投掷几个钢镚儿。

抬眸一瞥,正瞥见第一排的纪慎语。纪慎语把画册攥得皱皱巴巴,微张着不大的嘴,平时透着聪明的眼睛竟然露出些憨气,他嘴唇动了,无声地描摹一句“师哥”。

丁汉白正愁没人打下手,将纪慎语拉进包围圈,无比自然地开始使唤。递笔倒墨压角,纪慎语离得近看得清,把每一笔流畅线条都欣赏一遍,可看的速度居然追不上丁汉白画的速度。

包着四边的鬼魅纹,繁复又一致,丁汉白平移笔尖,手腕端平丝毫不晃,长将近一米五,半米多宽,他除了蘸墨停顿,几乎一口气画了近四米。

纪慎语想起丁延寿之前说的,有事儿请教这个师哥就行。

他那时候不服不信,此刻那点怀疑已经地动天摇。

“珍珠。”丁汉白忽然叫他,当着这么多人瞎叫,“擦刀尖,准备上三号出胚。”

纪慎语立即动作,擦好就安静等候,等丁汉白收笔那一刻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外行看热闹,人们以为画完等于结束,殊不知这才刚刚开始。

丁汉白接过钻刀:“我得忙一天,你逛完就和小姨回家吧,别走丢了。”

纪慎语没动:“我还没见过你雕东西,我想看看。”

丁汉白不置可否,等墨晾干兀自下刀,任对方看。他知道纪慎语和自己的不同,他露着狂,纪慎语是藏着傲,看看也好,迟早都有切磋那天。

临近中午,围观群众全都如痴如醉,惊喜之情高潮迭起,本以为画完就够牛逼了,没想到还要下刀刻。一位本地的老大爷忍不住了,高声说:“领导,我得夸你一句。”

丁汉白头回被叫领导,真恨张寅不在,不然能臊白对方一脸。他刀没停,笑应:“最好夸到点上,偏了我不爱听。”

老大爷竖着拇指:“我把话撂这儿,玉销记的师傅在你面前也硬气不起来!”

丁汉白非常配合:“玉销记好几个师傅,你说谁啊?”

老大爷开起玩笑:“最牛的丁延寿呗,我看你能跟他叫板。”

本地居民乐起来,外地游客不了解但也跟着笑,丁汉白本就不是什么低调儒雅的人,高声敞亮:“我还真不能跟丁延寿叫板,我得叫他爸!”

说完再不吭声,一刀接着一刀,庖丁解牛般。中午人流松动,工作人员趁机将这间展厅清场,静了,冷了,只剩没温度的文物,还有俩屏着气的珍珠白玉。

分秒过去,周遭寂静如空山,丁汉白手心汗湿,指尖冰凉,抬头瞅一眼纪慎语,顺便活动酸麻的四肢:“撒癔症了?觉得没趣儿就别硬撑着。”

纪慎语解释:“有趣儿,我看迷了。”

这下轮到丁汉白发怔,很不确定:“纪师父没教你大件石雕?”

纪慎语回答:“说明年教,结果病了,说病好再教,结果没好。”

丁汉白不是体贴入微的脾性,问话之前不考虑会否惹人伤心,就算问完也懒得后悔,直接敲敲石板:“我教你,学不学?”

这儿不是家里机器房,不是玉销记里间,是客流量巨大的市博物馆,现在也不是雕着玩儿,是在修复文物。纪慎语卖乖叫一声师哥,凑近看丁汉白,看稀罕似的。

说话有微弱回声,丁汉白先解释:“这是汉画像石,直接在石质建筑构件上先画后雕,虎纹那块基本报废,我只能依照资料雕个一样的,然后交给修复专家做旧,展示的时候标明。”

博物馆很多类似展品,纪慎语明白,丁汉白将他拉近,细细地教:“这块先用剔地浅浮雕出轮廓,细致地方换阴线刻。其他一般还用减地平面线刻、凹面线刻、高浮雕和透雕。”

丁汉白说完毫无停顿:“马上重复。”

纪慎语一字不差重复完,被对方的教习方式弄得紧张,他守在旁边,视听结合目不斜视,偶尔打下手,或者记下丁汉白的特殊手法。

下午这间没开,外面游客喧闹,他们在这里浸着光阴雕刻。丁汉白手酸指痛,浑身肌肉没哪块是松懈的,额头处的汗滴就要流入眼角时,被纪慎语用手背又轻又快地蹭了去。

雕刻石板太消耗体力,对指腕力量的要求极高,不然容易开篇铿锵、后续绵软,丁汉白刀刀蓄力,已经不停不休五六个钟头,于是纪慎语忽然想看丁汉白雕那块芙蓉石。